那“轰”一声的巨响,教一众从未见过这等物什的军士开了眼,也驱散了初华心中的最后一点雾霾,可谓拨云见日。
“殿下在何处?”她高兴地问士卒。
“殿下?”士卒回过神来,忙道,“今日周郡守宴请,殿下早些时候,已经去了城中。”
“赴宴?”初华一怔,登时不高兴。
那个刀剐鬼,是他千方百计哄她来做这事的,现在她做成了,他竟敢去赴什么宴?!
闻知元煜赴宴,周郡守大喜。
元煜来到时,周郡守亲自出城,将他接到府中。时值黄昏,郡守府明灯高挂,乐声悠扬,好不热闹。
除了郡守,文武属官等六七人,亦列席宴上。
待得主宾落座,周郡守亲自举杯,向元煜道,“下官新到任上,久违殿下英名,崇敬不已。奈何殿下事务繁忙,不得与殿下多叙,心中甚挂念。未想今日殿下亲自光临敝舍,下官实诚惶诚恐,喜不自胜!”
元煜莞尔,亦将酒杯向他举起,“郡守客气,孤此来,乃是巡视军务。原本打算明日到署中,与郡守商讨防务之事,奈何郡守三番两次相邀,孤实难推却,只得恭敬不如从命。”
周郡守笑起来:“殿下哪里话,殿下光临,下官门庭生光!”
四座宾客皆应和,纷纷向元煜敬酒。
元煜神色随和,文雅地以袖掩杯,一饮而下。田彬立在元煜身旁,周太守热情地说,“田都尉等诸位将官,从五原而来,一路奔波。下官亦备下酒水,为诸位接风洗尘。”说罢,抬抬手,几位侍婢捧着酒水过来,在田彬等人面前奉上。
田彬露出犹豫之色,看向元煜。
元煜淡笑,“既来之则安之,莫负了郡守心意。”
田彬目光微闪,应一声。
周郡守大喜,让家人将侍从们也安排到席上。
饭食丰盛,美酒飘香,家伎们身着艳丽的衣裳,摆手扭腰,舞姿缤纷。
乐声靡靡,为首的女子妆容冶艳,朝元煜顾盼频频。
元煜坐在席上,手握酒杯,欣赏着乐舞,唇噙浅笑,似已经有了醉意。
周郡守见状,笑道,“下官家中这些舞伎,皆出自名师,汉地与西域的舞蹈,皆是通晓。”说罢,对为首的女子道,“还不快为殿下敬酒。”
那女子娇滴滴应一声,将一只金杯拈在手中,舞姿如弱柳扶风,又如灵蛇矫游,斟满一杯酒,盈盈递至元煜面前,软软道,“殿下,请。”
元煜看着她,片刻,余光扫向四周。
席上的几名宾客,有的饮酒,有的提箸,目光却无一例外地盯着这边。
元煜神色不改,伸出手,却不将酒杯接过,突然,捉住女子的手。
女子一惊,杏眼动了动。
周郡守亦微微变色。
元煜却笑,将女子拉近前来,就着她的手,将酒饮下。
片刻,周郡守哈哈大笑,“殿下风雅,果名不虚传!”
元煜亦笑:“不想这武威城中,竟有这般佳人。”说着,眼角瞥到不远处的幔帐下隐约露出了半只脚,再往上一些,一点寒光微微闪现,未几,隐匿不见。
女子含羞带嗔,望着她,勾起红唇。
“殿下,再饮一杯。”她软软地贴过去,拿起酒壶。
酒再度落入金杯中,渐渐斟满,女子刚要在他身旁坐下,元煜却站起身来。
“孤敬郡守一杯。”元煜一手提壶,一手握杯,脚步微浮地朝周郡守走过去。
周郡守忙道:“岂敢岂敢!”说着,双手捧着杯子起身。
元煜亲自为他斟了酒,看着他一笑,醉意醺醺。
周郡守见得他如此,放下心来,迅速将酒一饮而下。
正要放下,元煜却忽而将他手腕扣住。
就在此时,旁边的田彬突然一跃而出,“锵”一声寒光出鞘,将刀架在了周郡守的脖子上。其余侍卫亦拔剑出鞘,将元煜团团护在周围。
众人登时大惊,幔帐后面,呼啦啦涌出几十号人来,明晃晃的刀子围成一圈,对着元煜等人。
元煜面色不改,不紧不慢道,“郡守,好阵仗。”
他的手似铁箍一般锁住周郡守的脉门,撼不动半分。
周郡守心中暗自叫苦,连忙地对周围人喝道,“还不快将兵器收起!”
卫士们犹豫着,片刻,依言收起兵器。
“殿下……”周郡守咽了咽唾沫,赔笑,“误会,误会!”
元煜的脸然笑着,却目光灼灼,盯得周郡守背上发寒。
“今夜月色甚好。”只听元煜缓缓道,“郡守与孤到外面去散步赏月,如何?”
周郡守被那气势压着,竟反抗不得丝毫,只得道,“殿下相邀,下官自当陪同。”
元煜低低笑起来,带着他,大摇大摆地朝门外走去。堂上众人见得这般变故,面面相觑,左右侍从想上前,却被元煜的手下用刀剑指着,又见周郡守在元煜手中,不敢阻拦。
待得出到门外,只见火光明亮,全副武装的士卒站了半条街,见到元煜与周太守出来,领队的将官显然愣了一下。
“让开!”周郡守感到背后抵着的刃间,连忙喊道。
元煜带着周郡守一路前行,军士们被迫让开一条道,眼睁睁地看他们离开。从人牵来车马,元煜将周郡守捆上,扔到车上,自己亦乘上去。
“萧元煜!”周郡守破口大骂,“你绑架朝廷命官!此罪当诛!”
“那谋害皇子,该当何罪?”元煜将他提在身前,低声道,“莫乱动,头顶的那些军士想射的是孤,你乱动,说不定就射中你了。”
周郡守一惊,看向四周,果然,附近的屋脊和城墙上,有许多军士正张弓搭箭。
“放下!都放下!”他破口大骂。
城门越来越近,元煜喝令,“叫他们打开城门!”话音未落,却听城上的将官大声道,“朝廷有令!就地诛杀逆贼!格杀勿论!”
众人皆是一惊,周郡守睁大眼睛,登时面如土色。
元煜眸中厉色聚起:“田彬,从右侧冲出!”
田彬得令,可就在此时,只听城头的将官大声道:“放箭!”
箭矢的破空之声传来,周郡守正要大骂,一支箭射穿了他的头颅。
众人连忙躲避,正着急无计,突然,“轰隆”一声巨响。刺目的火光骤然迸发,热浪掀来,碎石如雹,伴随而来的,是哗然一片的惨叫。
尘土在夜色里飞散,浑浊不堪,厚实的城门露出一个巨大的豁口,喊杀声从外面传来,朔北军的士兵士气高昂,从豁口一拥而入。
元煜等人心中皆是欣喜,等待上前会合,突然,斜里冲出一人,直取元煜。
左右都在奋战,元煜一惊,忙要拔剑,不料周郡守的尸身卡住了剑柄。
“殿下!”田彬的惊呼传来,眼看那人就要朝元煜刺出长矛,突然,一把剑将他透胸而过。
那人睁大着眼睛倒下去,后面,露出初华纤细的身影。
她嫌恶地将脸上的血污擦去,瞅瞅元煜,骄傲地说,“这回,是你欠了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