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娘子万没想到,竟能在这里看见家乡旧识,惊得差点没从凳子上跌落下来,过后春娘子上来拉她的手,毛娘子方才回过神来。
“我的天神老爷!怎么你也在这府里?刚才见你进来,吓得我几乎魂也没了,这哪里寻出来的巧事?天下这么大,怎么偏在这里遇上你了?!”
春娘子笑着道:“我怎么不能在这里?说实话,上回听表小姐说起你来,我也不信,你说咱们离开家乡多少年了?竟没能碰上过一回!如今倒好,竟在这里见着了!”
毛娘子点头,又看对方比先前老了不少,不觉叹息道:“到底是岁月不饶人!我离开家时,你还小呢!现在看看,也是老婆子一个了!”
春娘子大笑,有意回嘴道:“我哪里老了?倒是你,看看脸上也有皱纹了,手上那筋也爆出来的,才是真老了呢!”
毛娘子啐她一口道:“你人是老了走样了,这把不牢的嘴倒还没变!看你那发髻上罩着个马尾冠子,像个什么样儿?这是京中时新的发式不成?头上还插那许多纸花,走起路来腰掀屁蹶,没个人形了!”
春娘子上来拍她一巴,佯怒道:“正是时新!你就落伍不知了!倒还笑人,先看看自己脸上那几颗麻子吧!”
毛娘子理直气壮,回道:“我偏就这几颗白麻子长得好看,你看不入眼,趁早别看!”
书玉和良儿一旁听傻了,还当这两人认真吵起来了,过会见都哈哈大笑起来,方才将心放回了肚里。
“我也不跟你多说,那头还有事呢!听说你来了,我灶上火也没息就跑来看你!我先回去,有空咱们再说!”春娘子丢下这句话,又顺手从毛娘子身上拽下条她的汗巾来,口中嚷道:“多年不见!我留下做个念想!”
说着人就去了,留下毛娘子身后咬牙切齿道:“死婆子死性不该!凡我的就是好的!多少年也是一样!”说完又笑,笑过又捞起衣角来拭泪,口中喃喃直道:“岁月不饶人,岁月不饶人哪!”
书玉等她心情平复下来,方才递上一钟茶去,又缓缓道:“可不是说?过了年去,就都老一岁了!”
毛娘子将茶接来呷一口,脸上又有了笑容,嗔书玉道:“小姐今年才多大?竟学起老婆子口气来了?正是如花的年纪,开在盛时呢!”
书玉听了,却笑看良儿道:“比妈妈,我自然是小的,可比起良儿来,我又是老的。”
毛娘子听了,不由得生出同情来,心想也不知潘老爷太太何时回来?早些回来,也好将小姐和东家的事办了才好!夜长梦长,世事多变,迟了只怕要误事呢!
不过这到底也不由他人做主,只凭皇上一句话罢了,别人急也急不来。好在最近风声不坏,也许这事就指日可待,也说不一定。
想到这里,毛娘子心中便有些松快,于是笑问书玉道:“这春婆子怎么跟了钱家大*奶了?怎么钱家大*奶还自己设个小厨房?”
书玉便将事体大约说了一遍,毛娘子和良儿听了,只作解闷。
这时酒儿进来,见散落一地的东西,不禁笑出声来,又道:“正想这些东西呢!你们不知道,这钱家的饭菜,整个不能入口!我就不明白,钱家太太算盘打得这样精明,为何不知这个道理?好好的饭菜,做出来不能入口,反要倒掉,岂不更比做得好些,浪费得多?”
毛娘子向是嘴头不饶人的,听见便哼一声道:“你怎么知道是倒了?没人吃,这好太太就留到下一顿,自己吃呗!”
书玉和酒儿听过一齐笑了出来,酒儿便道服了毛娘子了,自己说话算是厉害的,却再狠不过毛娘子。
于是酒儿将地下东西收拾了,有些放在书玉里间,有些则搬去了刘妈妈和自己的下房。
书玉这里便问些东恩馆近况,又细细用手拈过二人身上棉衣,见是厚实细密的,知道不差,便放下心来。
“小姐不必担心我们,东恩馆是极好无事的。东家虽只去过一回,却早丢了话儿,有事只管去东平楼,他若不在,找许财也行。镇上人也知道,咱们东家是姓颜的,自然不敢寻事,因此一切都好,小姐放心就是。”良儿边喝茶,边说道。
毛娘子却有意要寻些开心,逗弄书玉似的,开口道:“倒也不是全都卖东家的面子。玉月楼就不行。自打小姐走了,月儿姑娘来咱们这里几回,回回闹得鸡犬不宁的,说是怎么小姐走了,东家也不来了?不行,逼着我们带她上京来寻人。我们说你自己不会去?又不是大家小姐,见不得人怎得?东平楼日日开门,你自己打去不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