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长史在衙门外的酒楼上等消息,也是极为关注此事。听到说叶行远到现在还不曾将矛头指向蜀王府,不由也费起了思量。
种种迹象表明,叶行远便是所谓“叶岚”,蜀王府千铜阁失落的效忠血书,也肯定是落在了他手上。说他会因为畏惧蜀王府的权势,而小心翼翼的将世子所犯的罪切割开,只针对天府会的官二代,这就未免不合逻辑。
那叶行远到底想干什么?是想以世子与手上的效忠血书,来要挟或是与蜀王府交易?以他的本事和胆子,还未必就不敢。
牟长史是政治人物,他当然要从各个角度来考虑,因此也就像吴同知一样想得太多。
叶行远名声在外,蜀王府也早就关注了。此人幸进得爵,又考中状元,得罪了内阁大学士,自请出塞。结果不但守住了琼关,还搞出了一个日进斗金的特区。
瞧这态势,只要时间一长,他混足了资历,自然就可以青云直上。便是当今的内阁大学士们,也不可能一辈子压住他。
从这个角度来说,叶行远实在没必要与蜀王府死磕。这对他而言并无什么意义。就算他真的揭发蜀王谋逆,立下大功,仍然是功高不赏——对叶行远来说,他功劳已经足够了,差的是时间和资历,或者是某一派系全心全意的支持。
牟长史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叶行远引而不发,分明是奇货可居,等着蜀王府来开价。他一拍脑袋,觉得之前怎么没想到呢!
若是能猜到叶行远的心思,早就该与之联络,谈谈怎么合作了。
如今叶行远在公堂上已经揭开了天府会这些官二代的罪行,得罪了整个蜀中官场,接下来想要妥协倒是有些难办。
不过牟长史转念一想,蜀王现在要钱有钱,要兵有兵,要粮有粮,所欠缺的无非是优秀的人才。叶行远虽然目前还只是个按察使司佥事,但他状元及第,年纪轻轻便是大儒,实务又来得,真可以说是有经天纬地的宰相之才。
与之相比,蜀中这一批官员,真可以说是酒囊饭袋。牟长史早看透了,这些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连蜀王都看不上他们,日后若是王爷真的有机会举事,这些官员都不堪大用。
拿整个蜀中官场的废物点心,来换一个出类拔萃的叶行远,似乎是个不错的交易。牟长史眼睛一亮,心中有了打算。
重审慈圣寺一案第一天进行得极为顺利,证人的口供丝丝入扣,犯人也都老老实实招供,甚至有人觉得完全可以当堂宣判了。
但叶行远并不心急,细细审完几个公子哥儿,看天色已晚,便下令全部收监,暂时退堂,等待明日再审。
这虽然不能算是一场持久战,叶行远手里也握着全部的底牌,但他总要留一点时间给别人喘息,顺便也让他们得以进行反击,这是节奏控制的关键。
叶行远退堂回到后衙,王老大人正等着他。推病不出的他其实一直关注着公堂之上的情况,知道叶行远雷厉风行,只用一日功夫便将此案的幕后黑手天府会给揪了出来,欣喜之余也有些担忧。
便问道:”公堂之上罪囚伏法,大快人心。但你就不怕打草惊蛇,引得蜀中官场反扑?何况如今蜀王府仍未出招,你可有对策?“
叶行远胸有成竹道:”正是要打草惊蛇,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下官既然有王牌在手,着急的是他们而不是我,老大人无须担心。“
倒不是叶行远不信任王百龄,只是此事他本身就是打擦边球玩时间差走钢丝,更要根据各方面的反应随机应变,就算是把老头儿拉下水,他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一旁瞎着急。
蜀中官场,尽是蝇营狗苟之辈,叶行远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如果没有蜀王府这一层干系,叶行远就算是正面硬干都不会怂——毕竟证据确凿,叶行远有直达天听的渠道,便是巡抚、布政使又能如何?更不要说区区一地知府,叶行远大可以理直气壮的当个青天大老爷。
正是因为有了蜀王世子卷入,案子才变得复杂起来。如果隆平帝是个杀伐果断的君主,拿到蜀王谋逆的证据之后,将南浔州连根拔起,那叶行远自不用操心。
奈何隆平帝心慈手软,还有绥靖之意,叶行远就只有利用信息不对等的机会,在夹缝中争取此案真相大白。这当然要冒不小的风险,就个人的利益来说也绝非最大化的选择,但为求问心无愧,叶行远早已下定决心。
今日一番动作,局已做好,正要请君入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