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楼那间书房为孟弗渊专用。
据说一开始那只是一个空房间,孟祁然想做电竞室,孟弗渊想做书房。
两兄弟为了获得使用权,进行了某项比赛,孟弗渊以两分险胜,孟祁然愿赌服输,只得拱手相让。
陈清雾问过好多次,究竟是什么比赛,孟祁然打死不肯说。
至今这仍是个未解之谜。
她只能猜测可能比赛内容比较幼稚,而祁然嫌输了丢脸。
书房变成孟弗渊专属之后,孟家所有人都不准再随便进。
有一次孟祁然偷跑进去打游戏,被孟弗渊当场逮住,冷酷无情地断了他三个月的接济。
那时孟祁然正沉迷于机械模型和限量球鞋,没了兄长这个备用金库,过得分外捉襟见肘。
最后他写了一千字声情并茂的检讨书,才获得兄长的“法外开恩”。
陈清雾作为孟家之外的人,也就进去过一两次,都是帮祁琳阿姨给孟弗渊送水果。
上一回进是什么时候,已经毫无印象了。
进门一阵沉静香气拂面,像是墨水混杂某种木质调的无火香薰。
黑色与褐色为主色调,两面书墙,配置书桌、工作台和阅读角,面积不大,东西又多,因此多少显得有点拥挤,但这种满满当当特别给人一种秘密基地之感。
陈清雾只匆匆环视一圈,无心多做观察,便拿起手机说道:“稍等我先问一下我同学。”
“清雾。”
陈清雾抬眼。
孟弗渊看着她,坦诚说道:“那是我胡扯的。”
孟弗渊平日给人的形象过分谨肃威严,是以陈清雾竟没有丝毫怀疑,由孟弗渊自己点明,她才反应过来,“……哦你是在替我解围。”
“我听你语气似乎很为难。”孟弗渊顿了顿,“但假如是我自作主张了,我很抱歉。”
“不不!渊哥哥你出现得太及时了。”陈清雾笑说。
她往那两面书墙望去,“那我可以在你这儿躲一会儿吗?”
“当然。”
孟弗渊打开了换气开关,又走到窗边,拉开遮光窗帘,“你先自便,我下去打声招呼。”
陈清雾点头。
孟弗渊下楼的时候,祁琳正准备上楼。
“弗渊!”祁琳惊喜不已,“你真回来啦?我还以为祁然又在瞎说。”
“原本是准备走的,漏了一份技术资料在家里,只能先回来一趟。”
“是不是上上周你回来的时候落下的?”
孟弗渊点头。
“那你现在拿了就走,还是……”
“改签到明天下午了。直接从南城走,去北城转机。”
“那太好了!”祁琳喜出望外,“那你吃中饭了没有?”
“高铁上吃过。”
说着话,孟弗渊进了茶室,同两家家长都打了声招呼。
最后,目
光从坐在角落沙发的孟祁然身上掠过,说道:“我占用一会儿清雾的时间。公司想请她的一位朋友做技术咨询。”
陈遂良笑说:“清雾还能有帮得上你的朋友?”
孟弗渊正色道:“清雾的朋友都很优秀,她自己也是。”
陈遂良没料到孟弗渊这种回护的态度,倒是愣了一下。猜想是清雾去了东城以后,两人接触变多,孟弗渊也就对她多了几分照顾。
他哈哈笑了两声,“弗渊你随意,不用客气。她本来也没什么正经事儿,正准备出门去跟祁然逛街呢。”
祁琳将桌上一盘洗干净的青提递给孟弗渊,“这个你拿上去给清雾吃。会别开太久啊,注意劳逸结合。”
孟弗渊点头接了那盘青提。
刚走到茶室门口,孟祁然忽然站起身,一声不吭地往外走。
祁琳:“祁然你去哪儿!”
“骑车。”
“大中午的这么热骑什么车呀……”
孟祁然不再作声,擦过孟弗渊的肩膀,快步朝外走去。
孟弗渊端着水果,先去玄关处拎上自己的行李箱,回到三楼,去卧室放了箱子,再去书房。
轻轻推开半掩的门,却见陈清雾正在书墙前,目光仔细扫过那一排排藏书。
她身上穿一条白色连衣裙,清冷疏离,如疏疏落落的白色杏花的影子。
她如此安静地存在于他的空间,要一再确认,才会相信这并非幻觉。
孟弗渊抬手,轻敲了一下门扇。
陈清雾立即转过头来,笑说:“打过招呼啦?”
“嗯。”
“我记得渊哥哥你端午要出差?”
“改期了。”
孟弗渊进门,将果盘顺手放在工作台上,朝陈清雾走去。
他在她身后站定,低头看一眼,她手臂抱着的那本书,是《电影分镜艺术典藏》。
“你这里好多电影相关的专业书籍。”陈清雾笑说,“是因为喜欢看电影吗?”
“……算是。”
陈清雾听出来他的语气似有不愿深谈的意思,就没再问。
默了一瞬,突然想到什么,又说:“渊哥哥你的头像是不是电影截图?”
“嗯。一部无聊的老电影。”
陈清雾当然听明白,孟弗渊的意思,是不希望她问“什么电影”。
她从来尊重他人的社交界限。
此时,她目光正扫过上方架子上一本弗朗索瓦·特吕弗的自选影评集,就自然地转移了话题:“这是那个法国的新浪潮导演吗?”
孟弗渊点头。
“他的电影我好像只看过《四百击》。老的黑白电影还是比较有观影门槛。”陈清雾踮脚,去取那本书。
忽觉孟弗渊倏然往前走了半步,从她身后抬起手臂,手指按住了那本书的书脊。
他的手指,距离她的指尖只有不到寸许。
身后的人存在感骤然
如此强烈,使她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呼吸一紧,身体都僵硬了两分。()
孟弗渊沉声说:不好意思。这本书不能借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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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他不是替她拿书的。
陈清雾手立即垂下来,点点头,压根不敢去问为什么。
所幸孟弗渊下一瞬就退回去了。
他同时问道:“想看电影吗?”
阅读角对面的那面白墙上方,安置了投影幕布。
陈清雾无声松了口气,“我最近有点浮躁,可能不太看得进去。就随便翻一翻书吧。”
孟弗渊便指了指阅读角,让她自便。
陈清雾拿着手里这本书去角落坐下,深棕色单人真皮沙发,分外柔软,人像是被严丝合缝地吸进去了一样。
孟弗渊将工作台上那盘青提端了过来,放在她面前的小桌上。
陈清雾笑说:“天啦,这也太骄奢淫逸了。”
孟弗渊轻笑了一声,自己转身去书桌那儿坐了下来。
他打开了台式电脑,熟练登入工作软件,停留在事项审批后台界面,目光却不自主地越过电脑屏幕,看向角落里的陈清雾。
她手里那本书算是工具书属性,并不十分好读,但她看得十分认真,那一盘青提,一开始就忘了伸手去拿。
她从来就是个认真的小孩。
认真接受治疗,认真熬夜看书补上频繁请假耽误的功课进度,认真决定未来志愿并毫不动摇地坚持,认真以无可争议的成绩考入顶级美院的陶瓷系……认真地喜欢祁然,现在也似在认真地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