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之所以站在这里,是因为曾有幸到昌平君府上吃过一次海鱼。”
即便是在寸土寸金的咸阳城中,能有足够的家财支撑起经常购买海鱼的花销,还不以为意的当做菜肴来宴请宾客的豪族,掰着手指也数不出来几l个。
昌平君可以说是第一个,也很可能是唯一一个。
所以常清才会跑来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府门口,假扮乞丐,试图探清他们昨晚究竟有没有吃过海鱼。
“原来如此。”
黎筝本身就是买卖海鱼的大商人,有这个余裕能将海鱼拿出来宴请别人享用,还情有可原;但咸阳城中别的贵族,偶尔购买品尝就很奢侈了,又还有谁会大批量地拿出来宴请别人呢?
这样的存在太过凤毛菱角,以至于常清说出他的经历之后,黎筝直接将昌平君认定为刺杀当晚的谋划者。
明明刺客身上的衣服、武器都没有任何标志,就连刺客本人都一个个自裁当场,只为了保守住这不能说的秘密,最后却功亏一篑的栽在了海鱼身上,可能昌平君本人也没想过他们会将死人的肚子刨开,并根据当天食用的菜肴来锁定嫌疑人目标吧?
如果黎筝不是从事商品贩卖的大商人,许多事物的购买明细清单都在她手里掌握着的话,当时也不会有这个底气,直言要通过腹部残留的食物来找出真凶了。
话虽如此,人证和物证都有了一半,最后一半还藏在昌平君府邸的厨房里。
黎筝指的,是他们吃完海鱼之后的大鱼骨。
打扮得邋遢凌乱的少年眨了眨眼:“那么二位的计划是?”
常令史有些不好意思:“是——”
——是装成乞丐,到昌平君家门口轮流要饭!
黎筝动了动嘴唇,终究没有说出自己的推测,打击二人的积极性。
能将海鱼拿出来宴请宾客,昌平君应当是个舍得下本钱笼络人心,又擅长经营自身形象与声誉,并且十分好面子的人。
如此心机深沉的伪善之辈,想来给予乞丐的施舍之物也不会跟平常人家一样,仅仅只是简单的剩饭剩菜。
果然,黎筝站在相府门口等了小半个时辰,眼睁睁地看着轮流上前讨要吃食的陆、常二人手中捧了好些个名贵水果回来。
最后,出来送食物的小厮,甚至还出手阔绰的一人给了他们一件有些陈旧,但制作精细,布料高级的外袍。
黎筝无语的嘴角抽搐。
陆、常二人则垂头丧气地走回了他们先前说悄悄话的小角落里。
陆令史:“这世上的事情可真是奇怪,老头子我在家天天吃剩饭剩菜,怎么扮成叫花子了,反而吃得比以往都要好了?”
常令史也丧气道:“愧对巫女阁下的厚爱,花了大半日时间,竟是连他们家剩饭剩菜的边儿都没有碰到。”
作为被提及的“巫女阁下”,黎筝都不好意思再靠在墙边作壁上观了。
她咳
了一声道:“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你们乞讨的地点错了?”
这时候就要拿出黎筝在齐国时当乞儿的丰厚经验了。
她了然地指点道:“首先,乞讨不能在正门,遇上好面子的人家或许没什么事,运气好还能像现在这样丰收一笔,但遇上不客气的人家,很可能就要被家丁打上一顿,直接赶走。”
黎筝侃侃而谈:“所以乞讨得来后门这边,后门是家丁们运送当天购买的粮食蔬菜、还有昨天吃过的剩饭剩菜所积聚而成的泔水的地方。”
陆、常两人听了纷纷觉得言之有理。
短短的话语中深藏着巨大的智慧。
“真是令老夫大开眼界!”陆老头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好奇道,“內侍大人又是如何得知的呀?”
如何得知的。
总不能说是以前当乞丐时得来的经验吧?
黎筝的“乞丐求生指南”还没分享完毕,便被这句话呛个正着。
“这——”
她尴尬地顿住。
只好转化话题地将人带到后门,又打着哈哈将他们糊弄过去,希望陆、常二人能够尽快遗忘先前的话题。
他们运气很好,刚走到后门,就撞上运送泔水车出来的家丁。
黎筝立时凑了上去:“这位小哥,我们兄弟几l个饿了几l天了,能不能赏点吃食呀?只要是能吃的就行,我们不挑嘴的!”
她极有经验地道:“只要您肯给我们些吃食,这泔水车,我们就直接帮您给倒了!晚点再将车还回来给您!”
那家丁也是万般无奈之下,才做了这么个倒泔水的苦差事,此时有人要将他解救出生天,脸上立时出现了欣喜的笑容。
“那当然好啊,你们在这里等着,我给你们拿吃的去!”
他迫不及待地将推车的长杆往黎筝手里一送,飞快地跑进了后门之中。
等到再出来时,家丁手上提着一个装得满满当当的小布包,氤氲热气从里头散溢而出,仔细嗅上两下,还真是好香的一股味道。
家丁在三人面前站定了脚,稍稍解开布包给三人看了一眼。
“你们运气好,凑巧赶上大厨多蒸了一笼肉夹馍,里头都是扎实的肉沫,拿去吃吧,吃完记得帮我把泔水倒了。”
黎筝好生谢过这家丁,又不经意地道:“小哥,贵府上的泔水车都是多久倒一次?之后如果需要,我们还能来帮你的忙。”
拿上了热乎乎的肉夹馍,她还不忘装作热心的打探消息。
想要从泔水里找出鱼骨,另外一个需要注意的点便是泔水车的运输频次。如果是两三天一倒,那么他们即便能从中找出鱼刺,也根本无法将其作为指正昌平君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