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山公主府内,那丫鬟凄厉如鬼物的呐喊,尖锐而持久。
“凭什么公主生来就是公主……”
丫鬟猩红的眼睛里,缓缓流出了眼泪:“我要问凭什么……好多的凭什么……”
“凭什么我因为偷一个金簪,就要被打得半死。你却可以穿着鲜艳精美的石榴裙,披着轻纱云帛,化着靓丽的桃花妆,梳着精致的云髻,头顶着琳琅俏丽的整套宝石头面去游玩……”
她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看来是怨恨到了极致:“然后你就那样像是仙女下凡一样过来,高高在上地拿五两银子就买下我!”
“你以为你在救我吗?你太恶心了,你不过就是为了向所有人证明你善良而已……虚伪!伪善!”
“你这个蠢货!你真以为我会感激你吗?我就没见过你这种蠢人,看谁都是好人,蠢到我每次看到你我都想亲手划烂你的脸!”
“每次看你犯蠢,我都想掐死你!你不知道我有多少次,守夜时差点忍不住想要一把火把你烧死!”
“你这种烂好心的蠢材为什么能活得那么光鲜亮丽!这到底是凭什么,凭什么!苍天不公啊!”
丫鬟嘶吼着,脖颈的青筋暴起,她狰狞又可怖,如同阿鼻地狱里满地蠕动的,恶鬼,嫉妒如同烈火,在焚烧着她的魂魄,令她痛苦不堪。
“我永远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那一天……”
“我浑身是血的趴在地上,看着你的云头锦履缓缓地走到了我的面前……”
“履面的锦缎有着朱红洒线起的斜纹花,翻卷的云头上,还坠着晶莹的雪白的珍珠!”
“三颗!三颗珍珠啊!一个鞋头三颗珍珠!!!”
“而我,我只是拿了主家的一根金簪而已,只是一根金簪……”
“我知道了……”二姑娘平静地看着在地上披头散发,蠕动不止的人,“是我的错。”
丫鬟怔怔地抬头看着那张依然美丽到仿佛能发光的脸:“……你、你知道错了?”
二姑娘点点头:“我当初就应该眼也不眨地看着你主家打死你的。”
二姑娘微微一笑:“你值得。你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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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丫鬟到底也没有死在公主府,大公子及时赶到了。
哪怕震惊于这丫鬟的真面目如此突破人类的想象能力,但大公子却依然为她肚子里无辜的孩子据理力争。
大公子发疯发癫和亲娘作对都能绷得住脸,当时却泪流满面地向常山大长公主磕头,只求留下那孩子……
丫鬟有再多的刻毒,未出生的孩子总是无辜的。
常山大长公主本就厌烦了这一切,终于高抬贵手。
她就那么默默地看着长子带着那个疯婆娘一般的丫鬟离去……
常山大长公主想不明白,为何男人非得要“自己”的血脉?连同父同母的亲弟弟的血脉,自己的亲侄儿都无法视如己出,可为何嫡母却要宽容大度地
将妾室的儿女都视作是自己的骨肉?
退一万步说,为什么非要这个丫鬟的孩子?左了心性的东西,能生养出什么好玩意儿来?
再说了,给个三五年让妻子好好治疗,也指不定能好呢?哪怕实在好不了,过了三十岁再好好挑一挑,选个妾室不行么?
最后的最后,才会是过继啊……
二姑娘同常山大长公主一起,看着大公子越走越远的背影。
二姑娘本就对这位前夫死心了,但她不知道的是,身为母亲的常山大长公主,是在这一刻……才彻底放手了这个儿子。
常山大长公主见二姑娘怔怔无语,以为她受到的打击很大,便安慰二姑娘:“污泥浊水面前,干净便是一种罪过。有些人……只要你活得比她好,你就罪该万死!你实在不必太过在意她的疯言疯语。”
“我儿啊,好好调理身子,遇上合适的,再嫁吧。”
“母亲,我不愿再嫁人了……我可以不嫁人吗?”
“若当真不想嫁人,便不嫁作罢,左右本宫的公主府,不差你一口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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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水公主叹息了一声:“姑丈虽然将那丫鬟带回长孙府后,便不再理会她,但长孙府的老太太却很是看重她那肚皮,是以她过得也很是滋润。”
这小丫鬟在长孙府,母凭子贵地过着穿金戴银、山珍海味的生活。
郊外的月老祠风靡一时,她大着七个月的肚子,也非要跟过去凑热闹,结果人太多,这丫鬟被惊到,竟然提前发动了。
所以,常山大长公主的那位长孙,其实不在公主府中降世,也不在长孙府中出世,他是在月老祠中提前出生的。
“那丫鬟怀孕期间并不克制,不听医者劝告,尽要吃饕餮大餐……”
因为营养过剩,孩子很大,丫鬟生产时狠狠遭了一番罪,哪怕坐月子期间努力进补,最后也没熬过三个月,死不瞑目地去了。
好事之人还能将她垂死不甘心的模样儿,说得绘声绘色。
“差不多就是这样的事情。”善水公主说。
这些陈年旧事,母亲曾经拿来给自己当反面例子,哪怕是姨母也拿自己当失败的婚姻例子来给善水公主看,但善水公主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还能在这番情况下,把这些旧事,又重新翻了出来。
“又过了些年,姨母遇见了她的良人,常山大长公主为她添了嫁妆,许她出嫁了。又过了些年,长孙府的老太太逝世,大公子幡然醒悟,带着儿子求得了常山大长公主的原谅,又住进了公主府……”
起初并没有人怀疑那个丫鬟的儿子居然会是假的,直到今日,那个常山大长公主的假长孙,都生了三个年纪与湛兮他们这帮人差不多的孩子了。
******“我有几个疑问。”湛兮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