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天色暗沉沉的,里屋骤然亮起一束火光来,稍稍摇曳了一会儿便又黯淡下去,却也勉强能视物了。
“你去浣衣么?”榻上忽而传来女子的低语。
声乍起,挡在烛火前的阿苔一怔,险些叫烛火烫了手,她抬起手挡住细碎的光,回首略压低了声音轻声应答:“恩,你再歇会儿,天色还早。我将你的衣裳一同洗了便是。”
“不必。”听她沉声道了两字,悉悉索索的穿衣声闯入耳畔,总觉与这一片沉寂格格不入。她动作倒是利索,没几下便收拾整齐,从板榻下拖了一个木盆出来一手揣在怀里,“走吧。”
她揣了木盆走过阿苔身侧,阿苔方吹灭了烛火,透过外头的微光见她衣着单薄,微蹙了蹙眉,出声唤住了她:“秦姑娘。眼见入秋了,何况这天不好,准是不大暖和的,我给你找件衣裳吧。”
秦锦华闻声并未答话,屋里头又是一片寂静,她背对着阿苔瞧不见什么神色,长睫轻颤了一下,只冷然答道:“多谢。”语毕,却是开了门往外走去。
阿苔方才闻得她“多谢”二字,心下本松了口气,谁料想她竟这便走了。阿苔微抿了抿唇,低首睨了眼怀里的盆儿,而后方跟了上去。
按说已是清晨,今儿日头确是不好,天边仿若蒙了一层轻纱,朦胧暗沉,像是在夜里似的。冷风过境,帘卷西风,吹在人身上不由叫人颤栗。
算来,秦锦华入西北军营也有些时日了,她素来聪慧机敏一点即通,浣衣——自也通透了。
“阿苔。”阿苔正用棒槌击打脏衣裳,她力道不小,飞沫四溅,蓦地听得身侧有人轻唤。她止住动作,侧过头望过去,微微扯了扯唇角,略带些意料之外的喜悦,“怎么了秦姑娘?”
阿苔虽不聪明,但也晓得这秦家小姐才失了挚亲不爱同人讲话,这还是她入西北军营来头一次主动同她说话。
秦锦华长卷的眼睫轻颤了颤,掩住一池幽寂,轻启了唇,瓷音泠泠,放轻了语气,“这些日子来,多谢你的照拂。”
她声音素来清灵悠远,此番竟听出几分婉转酥软来,且见她神思倦怠,神情凄楚。
如此这般,阿苔料想她必定是思及秦氏而触动情肠,微动了动嘴,可她嘴笨,话到嘴边了却也不知究竟该如何安慰她。
秦锦华微屈了屈膝蜷缩在小木凳,额前细碎的发遮住了眼前的光,她低低笑了一声,飘散在空中,散发出讽刺的味道,她像是在喃喃自语似的:“阿苔,自我入这西北军营,旁人冷眼相看,你为何从不同旁人说话,却要与我这个谋逆之女走得这般近?”
她这话像是承上句而来,阿苔只若然地轻轻摇头,望向天边即将消失的圆月,用一种无谓的口吻回答:“我手脚粗笨,其他姑娘也不爱同我说话。”
阿苔是个极有自知之明的人,她晓得自己的出身与愚笨只平白惹人嫌,却也从不因此做无谓且过多的自叹自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