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孤儿院的号数是36号,你还记得吗?”见我情绪不稳,孟天明赶紧转换了一个话题。
“036?”我一愣,“这,这是我的病床号?”
“那是梦里的。”孟天明笑了,“最开始,你以为这是那个玛丽的病床号,可其实,那就是你自己的。”
“我,我还以为是那天晚上三点零六分发生的火灾呢。”
“根本就没有火灾。”孟天明摇摇头,“这一切,都是你自己想象出来的。”
“噢。”
“你一直梦到《武松杀嫂》的戏,我想,这出戏你一定看过。回忆一下,那是在哪里,什么时候?”孟天明继续问道。
“让我想一想,哦,我想起来了,是小时候。没错,就是小时候,那时候我被奶奶抱在怀里,一起在村子里看戏。没错,当时,演的就是这一出《武松杀嫂》!”
我终于想起来了,没错,那个慈祥的老奶奶,就是我的亲奶奶。不过,她很早就去世了。
孟天明点了点头,问道:那,你知道这戏,是什么意思吗?”
“什么意思?”我一愣,“不就是潘金莲与西门庆私通,并毒死了自己的老公武大郎吗?武大郎的弟弟,也就是武松,发现这件事之后,就杀了潘金莲啊?奶奶跟我说:只要是那些私通的女人,都是坏女人!就该杀!”
说到这句话,我的心里,却突然咯噔了一下。
那么,我又算不算是一个坏女人呢?别忘了,吴强可也是一个有妇之夫啊,可是,我竟然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
到了这一刻,我才发现:原来,我和我的亲生母亲一样,我们竟然都是一个“坏女人”!
“你说的都对。”孟天明点了点头,“你之所以会梦到这部戏,印象还如此深刻,一方面,这是你小时候最难忘的一次记忆,另一方面,则体现了你内心的某种自责。你喜欢吴强,可他已经有妻子,有家庭了。你害怕与他私通而受到谴责,所以,你透过梦中的那个武松的话,还有那把钢刀,试图对自己的这种想法进行谴责和警告。所以,你才会感觉自己被人一路追杀,因为,在潜意识里,你认为你就是另一个潘金莲,一个该被杀的女人!而那根断指,其实代表的,也是你的对自己的一种警告与惩罚!”
“断指,那,那枚订婚戒指呢?”
“戒指是定情之物,你渴望与吴强走在一起,幻想有一天他会娶你为妻,给你送上这枚戒指,并在那上面刻上你的名字。”孟天明看着我,可那眼神仿佛是在审讯犯人,“只可惜,你心里也知道这是根本不可能的,所以,在梦里,你梦见自己的手指被砍断了,那其实代表着这种梦想的破灭。”
“那,那个一直追杀我的黑衣人呢?”
“那不过就是你内心的一个影子罢了。”
“影子?”
“对,无论是黑衣人,还是武松,其实他们都是你内心的一个影子。”孟天明点了点头,“你梦里的所有人物,或多或少都会带着你的某种分裂的人格。比如说吧,那个女学生,代表的是惊慌失措,一路逃跑的胆小无助的你;而那个老太婆,是未来会变得又老又丑的你,你再也不年轻,只能面对死亡。黑衣人,则是因为你暗恋了有妇之夫的吴强,所以他出现了,并警告你,追杀你的另一个自己。武松的含义,就更加明显了,你明白的。”
“难怪,我每次被黑衣人袭击,却都没被他杀死,而是被他故意置于险境之中,一次又一次。”我终于明白了,“那不过就是另一个我,对吗?”
孟天明笑了,点了点头,说道:“在你的梦里,唯独一个还算清醒的,冷静的,客观的你自己,其实就是你在悬崖边看到的我——孟天明了。不过,可惜啊,你竟然还是把我这个心理咨询师,一个医生,也想象成为一个杀人犯了。”
“对不起,孟医生,我,我。”我有点惭愧和尴尬。
“没什么。”孟天明还是很豁达,“你并没有被追杀,被陷害,被谁下了***。其实,你只是在自己吓自己。”
“自己吓自己?”
“难道不是吗?你有多重人格,你梦见的每一个人,其实都是你自己的某一种人格。当然了,每个人都会有一定的多重人格,只不过,在正常与清醒的状态下,人们还是分得清楚的。要是自己都分不清楚了,那才是需要接受心理治疗的病人。”
我沉默了。
吴强继续说道:“至于那个女学生,也就是吴强的女儿,你在心底里觉得对不起她。因
为你如果抢走了他的父亲,你就等于让她也变成了另一个你自己,一个家庭破裂的女孩子。所以,梦里的她一看到你,就跑走了。”
“可,可是梦里的我明明不是吴强吗?她是吴强的女儿,为什么见到自己的父亲,就跑了呢?”
“虽然你的在梦里扮演的角色是吴强,可在你内心深处,还是原来的你自己——徐玛丽。这就是你为什么会描述说:你总是看不清镜子里的自己。因为,你原本就不是吴强。”
“我明白了,可是,为什么我又在广场上碰到了吴强?既然我在梦里就是吴强?”
“你其实已经意识到:自己要找的人,其实并不是玛丽,而是吴强。可是,你内心却并不愿意承认这一点,因为你觉得去找他很罪恶,所以,你干脆自己变成吴强,反过头来去找回玛丽。这样一来,你们还是会在一起,只不过,是掉了个个儿。”
我无语了,这个孟天明医生,他真是入木三分啊!
奇怪,为什么他会这么了解我的内心?难道,只因为他是个心理医生?
“你在梦里变成吴强,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孟天明继续说道。
“什么原因?”
“我问你,你更愿意成为一个倍受冷落,孤独寂寞的女人徐玛丽,还是愿意成为一个有人去爱,为了爱人可以去冒险犯难的男人吴强呢?”
这一下,我明白了。
“对了,孟医生,我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吗?”我问道。
“当然可以。”
“医生,为什么在梦中的时候,我感觉不到那是梦呢?我就算掐了自己的手,还是痛的?”
孟天明露出了一个神秘的微笑,缓缓地说道:“玛丽,哪个人不是这样的呢?谁在梦里的时候,会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你就算掐自己的手臂,又有什么用呢,那不是还在做梦?其实,在你梦见那个会吃尸体的家伙,还有,在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的三头犬,以及那些鬼魂的时候,你就应该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