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家这个正室在好几年前就开始在家中潜心念经向佛,不再管兼家在外面的风流韵事,好多年都一直相安无事。
没料到这年春天,藤原时姬突感风寒,在病榻上缠绵了两个月,这才略见起色。但让人意外的是,自她生病以来,就不再念经,有一天竟趁人不注意,把家里的《法华经》、《金刚经》、《大藏经》等全丢到火盆里烧得一干二净。
大火竟然把她平时念经的佛堂给烧了起来,好在她念经求佛的原本就是后院里独立的小宅子,远离大宅,又是在白天,仆从们拼命扑火,加上那天后来又下起了大雨,火势才没有继续蔓延,但是却烧尽了佛堂里供奉的佛像与所有的经书。
自那后,时姬就开始疯魔起来,嘴里成天念叨的就是杀死那些女人,有时看见侍女也会发疯,冲过去撕扯她们的衣衫,揪她们的头发,有一次竟从厨房拿了切菜的刀子要砍杀她们。
兼家没办法,只好将她关在了北之房。
对于别的阴阳师兼家都不信任,原想早点来请晴明,可是晴明一连一个月都不在家,现在才终于找到机会请晴明前往。
晴明进入北边的对屋时,流刀就已经到了参议府的屋顶上,轻轻腾跃着,细细地查着着东厢房各个房檐的角兽们。
无一例外,东厢房角兽们的眼睛通通变成了赤红色,隐隐透着股诡秘邪恶之气。
流刀站了起来,皱着眉想了想,又跃上了寝殿的屋顶。
东厢房屋檐上仙人骑凤中仙人的头向着流刀离开的地方缓缓转动着,发出微微的“咔咔”声,仿佛活了一般。
来到北之房前,晴明原以为兼家的女房就是花粉或是杨絮过敏,但看到北之房角兽赤红的眼睛后,便知道不再是那么简单的事了。
看到藤原时姬女房的一瞬间,晴明更坚信了自己的判断。
兼家的女房时姬披头散发,悄无声息地站在窗棂前,身上华美繁复的十二单衣撕开了好几个大口子,看到兼家和道长带着晴明进来,只是转过头冷泠淡淡地看了一下晴明。
晴明注意到她的眼白非常多,黑色的瞳孔小得跟一个黑点似的。
“母上……”道长揪心地走了过去。
时姬女房突然眼睛鼓出来,对着道长张大了嘴,晴明迅速地将道长拉到一边。
时姬女房的嘴里吐出了无数只黑色的蝙蝠,扇动着翅膀在房间里翻飞着。
兼家吓得面如土色,骇坐于地,道长勉强站立着,眼里噙着泪光:“母亲,您这是怎么了……”
晴明挥了挥袍袖,房间里乱飞的蝙蝠瞬间就消失了。
晴明面不改色,走到她面前,静静地看着她:“您想要什么呢?”
女人的瞳孔收缩着,变得像针尖一样小:“杀了她们,杀了她们!”
她的声音像破锣一样刺耳高亢,眼睛裂开,额头长出了尖尖黑黑的角。
“她们是谁?”晴明的声音很温和。
“他的那些女房们!还有那些他夜夜去访的坏女人们!”时姬北之房咬牙切齿地说。
“用什么方法才能平息您内心的愤怒呢?”晴明继续耐心询问。
“烧死她们!让她们统统变成焦炭!”时姬北之房厉声说。
兼家瘫在地上全身发抖,道长在旁边扶着他的父亲,眼前这一幕,若不是晴明前来,他可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不是念经向佛修身养性都好多年了吗,不是应当心平气和看一切都如过往云烟吗?
怎么现在突然变得如此暴戾!
不,现在是她已变成了恶鬼!
“好的,我知道了。”晴明点了点头。
说罢,转身走到兼家与道长面前,轻轻说:“时姬夫人身体已是枯朽之木,之前生病那两个月已经消耗完了全身的精气,她已油灯枯尽。全靠一口恶气才撑到现在,我能使她从鬼回复为人,但无法让她活下来。”
“明白了。”道长咬了咬牙,用手背抹了下眼睛:“母亲的身体我心里有数,请晴明大人将母亲恢复为人吧。”
晴明点了点头,对着兼家说:“请兼家大人命仆从把您住在平安京各处的女房头发取下一根给我。”
“好的,我马上去办。”兼家慌忙跑了出去。
仆从们快马加鞭,一柱香的功夫便从各处取回了女房们的头发。
晴明裁好了纸人,用笔写上女房们各自的名字,又将头发缠在纸人上,低声念起了咒。
晴明走进了北之房,跟随他进去的是兼家喜欢夜访的女子与各处的女房,那是由晴明的纸人变幻而来。
时姬见着她们,原本呆怔的表情立马变得凶恶狰狞,她猛扑过来,与女人们撕打在一起,将她们的脸凶狠地按在地上摩擦,女人们全无还手之力。
“烧死她们!烧死她们!”她厉声大叫。
房间里烧炭的火盆犹有余火,她将女人们拖到火盆边,丝毫不怕炙热,将炭火对着她们淋了上去,六个女人在瞬间化为青烟。
“她们已经烧死了。”晴明在旁边轻轻地说。
时姬枯坐在地上,形容憔悴,她眼中的瞳孔渐渐黑亮变大,不再是一片白,头上的角也缩了回去。
“是么……可是,我为什么觉得心底空落落的……”时姬喃喃地道。
晴明走上前,靠近她单膝着地,柔声对她说:“您还有很重要的东西一直属于您。”
“是什么?”时姬眼神浑浊。
“您的儿子们。”晴明在她耳畔柔声说:“您的儿子藤原道长,他会成为藤原一族中最优秀的人,未来,他将带领藤原一族进入最强盛的时代。”
时姬的眼神清亮起来。
晴明对着门口招手,将道长唤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