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这要是有个好歹,回家自己如何向父母做交待?赶车人心急如焚,边追边喊,妹—妹——,你坐住——,用手抠住车帮——!他隐隐约约也听到远处女子鬼哭狼嚎般的哀鸣。
在很远的地方,车上的女子在声嘶力竭地大叫,喊声裹在撕扯般的狂风里,哥—哥——,哥—哥——,她的本能的哀叫声随着小毛驴车在灰蒙蒙的尘霾里渐行渐远而渐渐变小,乃至消失;但是依然让人感受得到她的万分惊恐而又凄惨。冷峻的山野里余音长长地回荡着。那女子猜想,一定是发生了意外,会不会碰上狼或豹……?如果要是遇上,那可就惨了;她幻想着,自己年轻的生命在猛兽面前结束的那一瞬间,会是一种多么可怕的情景……。车底把她颠上摔下,颠得她心痛肝痛。
小毛驴终因过度疲劳跑不动而停下了来,在一丛焦黄干枯的荆棘丛旁边,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从两只无底洞似的黑鼻孔里喷出的气息,袅袅上升成一缕缕白烟,它像是经历一场大劫难后在苟延残喘。那女子还在车上,身上原本平整的衣服随着刚才的颠簸已经纵成一把一把的疙瘩。她照着哥哥的话去做了,双手死死地抠住毛驴车的跨厢,娇嫩的手指肚都抠出了鲜红鲜红的血滴,才得以安全。经受住了这样一场暴烈的虚惊。如果是换一头骡子或者是一匹马,受惊之后,其后果更将是不堪设想的,不将那女子摔死,也要摔残。小毛驴呼哧呼哧地在喘个不停。那女子的心脏像是跟驴子的心脏PK似的,也在扑通扑通地惊恐地蹿跳着,她的双手死死地捂住胸部,仿佛要竭力拦挡住从那个地方撞出一个什么东西来似的.她也喘着粗气,一时间还不能从惊恐中摆脱出来。
赶车人终于狼狈地追到小毛驴车跟前,战战惊惊地问车上的女子,妹—妹—,你没有事吧?他也和小毛驴一样也喘着粗气,紧张得要死。不论神情上,还是衣装上,他也是面目全非,一个落荒而逃的逃亡者。他的那双冰凉的手不由自主地又把小毛驴的笼头死死地攥住,生怕小毛驴再一次撒欢儿。
说话间,那个黑呼呼的家伙像是从地里冒出来似的,突然间也出现在赶车人和小毛驴车跟前。他身上裹着一件短身的吊了青布面的山羊皮袄,腰间刹了一根粗麻绳,背上背着一只荆条编的篓子。他也是跑得气喘吁吁的,还没容他喘口气,就靠近车厢对那女子说,小妹妹,你没事吧?一口重重的河南口音。这个家伙从头到脚一身黑。头戴黑色长毛狗皮帽子,上身穿着挂了青布面的黑山羊皮袄,下身是一条青布大甩裆棉裤。脚上穿一双旧军用大头靴。露着的脸长长的眉毛长长的络腮胡子。简直一个《巴黎圣母院》里的哥西摩多。
赶车人仔细打量他一番后,心里说,小毛驴没法不受惊吓,瞧瞧他这副模样,真正一只从深山老林里跑出来的熊瞎子。
怎么搞的?让小毛驴撒了欢儿,要是把小妹妹摔坏了可怎么办。“熊瞎子”一面不错珠地盯着车上女子嫩嫩的红扑扑的脸,一面质问赶车人。他的口气里带着对赶车人几分责备。是个瞎子,八成是去谁家做新媳妇的。我也该有个媳妇。
这位大哥,赶车人委屈中带着几分无奈地说,听了我的话你可别往心里去,小毛驴生是让你给吓得才撒了欢儿的呀。
听了赶车人的话,“熊瞎子”先是一愣,然后眯眯一笑,说道,兴许是,兴许是。小毛驴一定是把我当成一只大黑熊了。
赶车人忍不住笑了。车厢里的那个女子也忍不住笑了,笑出了甜脆的声音。刚才的惊恐已经是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