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客厅,看着那个巨大的露台,和阳光餐厅外的星星,一切如旧。
骆家谦也站着,看着我,我回过神来,说:“你坐着吧。”先在沙发上坐下来。
他慢慢挪到沙发边,也坐下来,伸手到茶几上倒水,我忙抢上去,倒了两杯水,他看着我把水杯放在他面前,慢慢地说:“对不起。”
我意外,他叹了口气:“对不起,我不知道姑父去找过你。我不应该说那样过份的话。我只是……只是觉得不甘。”他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着对面的电视机,轻声说:“从小我就知道姑姑对不起你,而她仍然对你不好,我难过却无能为力。我总希望我能弥补,可是你,”他苦笑,“辛海宁,你从来不给我机会。后来你变得越来越随和,什么都不介意了,和我姑姑也能说说笑笑,我姑姑年纪大了,也不再象从前。我以为,我以为你真的原谅她了,你已经放下以前的事了。”
我摇摇头,慢慢地说:“那天晚上,”我看了一眼他上了石膏的腿,“对不起。可是你真的错了,我帮舒卡,真的只是单纯地觉得舒卡和我更亲,而且我觉得他们很登对。我没有想过是因为恨你姑姑的原因,我压根儿没想过。”
我坦然地看着他:“我对阮解语没有感情,可是我和舒卡是好友。”
骆家谦皱了皱眉,犀利地说:“可是当你遇到麻烦时,你要求解语帮忙。”
我滞住,停顿了一下,苦涩地笑了一下:“我承认她很好,可是如果一定要计较的话,我可不可以把她拿走又摔坏的航模做抵?”
骆家谦坐直了身子:“那个航模……不是你自己拿回去了?”
高中时,我曾有一段难得的时间和爸爸非常亲近,因为阮解语身体不好又在读书,继母回那边城市去照顾她,我于是住到爸爸家里。我那时喜欢玩砌模型,爸爸就很兴致勃勃地买了当时最漂亮最复杂的航模和我一起砌。那会儿每天晚上每个周末家里都是欢声笑语,我快活地和爸爸一起认真细致又热烈讨论着,有时骆家谦也参与。我们用了三个多月才完成,到后来继母回来了,我就周末跑过去,和爸爸整天关在书房里玩。
那是我记忆中成人后和爸爸在一起的天堂。我是那么的快乐,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那个一起完成的航模是我最心爱的东西。但因为比较庞大,我就先放在爸爸书房里,两人商量好等以后再搬回家。
可是第二年暑假,高二的阮解语来住,她对那个航模爱不释手,跟她妈妈说想要,在饭桌上,继母漫不经心地对我提出要求,我呆住了,爸爸皱了眉头,继母微笑着看着我,脸色却越来越沉,眼神越来越冷,她淡淡地说:“不愿意就算了。”
阮解语啊了一声,说:“妈妈!”
我咬了咬唇,期待爸爸说句话,爸爸却沉默着,我慢慢地说:“没有不愿意,阿姨。”
阮解语欢呼一声饭也不吃就去了书房。她后来搬走了它,但不久后摔破了。
那会儿我真是恨她,之前她要走我收集的玩具和书,我都没有太介意,因为我可以想办法再去买,而且我可以搬走。但那个航模,是我和爸爸一起砌的模型。她只是想要,就简单地拿走了,然后,又摔破了。
那个暑假骆家谦去了美国,回来后他以为我搬回了家,我也再也不提这件事。
我叹了口气:“我知道我很小气,她不知道那个航模对我的意义。我也不是真要抵什么。我很感激她的帮忙。但是……在有冲突的时候,我永远只会是帮亲不帮理。”
骆家谦原来有了缓和的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他看着我:“辛海宁,解语小时候不懂事,可是她长大之后,一直和你很友好。”
我简单地说:“我永远不可能把阮解语当亲人。”
他呆住,看着我,神情冷锐带怒而且隐含伤心。
我苦笑地看着他:“你知道吗,这也是我爱江潮的原因之一。我妈虽然不如你姑姑恶劣,可是她造成的后果更严重,江潮却能从小视我如妹,真心爱护我。他的这份心胸我永远不及,我永远为之倾慕向往。因为我做不到。”
江潮,我是这么的爱你。因为,你是一个我想成为的人啊。
我不顾他的脸色:“我可以为了爸爸维持友好,但不等于我会把她们当亲人。”
我在心里凄凉地说:这也是我最终决定和江潮分手的原因。因为我不应该再让他为难,让他成为众矢之的。原谅是一件太艰难的事情,因为已经造成的伤害无法弥补,我无法原谅的,我不能要求别人去原谅,何况是宽恕和接纳。
我已经任性地爱了一场,被爱了一场,够了。在它还没造成真正大的破坏之前,够了。
骆家谦握紧了手里的杯子,冷冷地说:“可是你还是破坏了这点友好。”
我点头:“所以说我努力得不够,或者说,我终于开始反叛了。”
他没有笑,垂下眼皮:“辛海宁,那么我呢?”
我怔了怔:“什么?”随即我反应过来,我看着他。
他抬头,目光冷漠,是真正的冷漠,我从来没有看过他这样的看我。我的心有点紧缩,我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骆家谦,你现在终于明白了吧,你其实一直都看错了我。我不是你想像中的那个人。”
我转身离开,关门的时候听到杯子摔到地上清脆的破碎声。
骆家谦,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那天晚上的斜坡下,我就明白了,你来找我,为的是阮解语,但其实在你心中,阮解语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