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跟薛姨妈商量的时候,虽然屏退了屋里的丫头婆子却忘记了提防外头窗下做针线的小丫头。那丫头很快就寻了个借口往后头去了。
贾琏王熙凤的院子就在荣禧堂后面,跟荣禧堂后门只隔一条巷子。王熙凤打荣禧堂下来,就忙着打理给传旨的太监的礼物——银子。
王熙凤也愁。
她都联合鸳鸯在贾母的默许下偷偷典当贾母的体己为下半年贾母的八十大寿做准备了,哪里又有富余的银子?
平儿偷偷看着她的脸色,道:“奶奶,这两年往府里打抽丰的内侍越发多了。但凡迟一点,都不高兴。”
王熙凤道:“这还用你说?我上回不是这样跟我们那位爷说的吗?”
虽然是应付贾琏索要银钱之语,却也是实话。
有的时候王熙凤自己也纳闷,别人家出了个娘娘是鸡犬升天,怎么到了她这里却是被内侍们一再打抽丰。
可是她又不能不给。
“不拘哪里,先挪个三四千银子来使。”
平儿道:“也只有之前给老太太的寿预备下的银子。另外,这个月的利钱还没得。这拆东墙补西墙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呀。”
王熙凤叹息一声,不答,道:“先把打点的银子预备好。”
平儿只能应了。
她一面帮着王熙凤料理给内侍的打点,一面偷偷地打量着王熙凤。
如今的王熙凤哪里有八年前光鲜俏丽宛如神仙妃子的模样?如今的王熙凤病骨支离,就是厚厚的脂粉都遮掩不住她的憔悴,更别说头上的首饰了。
这些年,王熙凤说是当家奶奶,实际上却是用自己的陪嫁填补贾家这个大窟窿。当年丰裕的陪嫁首饰陆陆续续地进了当铺,就是王熙凤如今也只剩下两套头面外加一些零零碎碎罢了。
以前王熙凤头上的首饰一个月都难见重样的,可是如今的王熙凤,梳妆匣都半空了,平日里戴的,连簪子带坠子,拢共不过五件!
这还是当年恍若神仙妃子的王熙凤吗?
平儿就好像自己做了一场噩梦,可怕的是,这场噩梦还在继续。
就在这个时候,平儿听到外头有人轻轻地敲了窗棱三下。她连忙出来,来人急匆匆地道:“平儿姐姐,我听太太跟薛姨奶奶说老爷会承袭爵位,还跟薛姨奶奶商量,说林姑娘的三十万两嫁妆,老太太那里存着姑太太的十二万私房,用老库里的四套家具顶了五万,到时候薛姨奶奶出三万,老太太再贴补一些,最后让二奶奶出五万。”
平儿心里一片冰凉。
她从荷包里取出一粒万事如意的银锞子道:“让你费心了。这个拿去买果子吃。”
那丫头接过银锞子道:“上回我爹跌了腿,还是平儿姐姐允了我的假。我一直记着呢。”说完就跑了。
平儿回到内室,见王熙凤歪在炕上愣愣地出神,丰儿小红几个大气都不敢出。
显然,方才的话,王熙凤听见了。
平儿挥了挥手,让丰儿小红退下,方道:“奶奶,有句话,我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你说。”
“我们二爷,还能袭爵吗?”
王熙凤脸色大变,才要开口,平儿又道:“奶奶,您说,大老爷是不是看出了什么,故而上了这道本章?”
贾赦荒唐好色,曾经想纳鸳鸯为妾,平儿很看不上他。可是看不上归看不上,跟王熙凤不同的是,王熙凤从来不认为自己会比男儿差,可是在平儿的心里,男人有男人的长处,女人有女人的好处,跟这种袭爵的事儿,男人知道的总比女人多些。
王熙凤愣住了。
她可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可能。
如果不是因为她心里笃定了贾赦是荣国府的爵爷,贾琏是贾赦的长子是贾赦当之无愧的继承人,而她自己则是这荣国府未来的女主人,她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把自己的陪嫁填进去?
她又不是傻子。
今天如果说这话的是别人,王熙凤只怕早就一口唾沫啐过去了。
可说这话的人是平儿。
而且圣上已经同意了贾赦的请辞,可对爵位承袭的下文只字不提。
那一瞬间,王熙凤就做好的决定。
“平儿,为我梳妆,我们去大老爷那边。”
“是。”
平儿立刻重新为王熙凤梳妆。
平儿不愧是王熙凤的心腹,不用王熙凤开口就知道要怎么做。
王熙凤本来只戴了一只偏凤步摇,配了两支耳挖簪,一对杂宝金簪,一对银杏金耳坠,可是今天,王熙凤不想输了场子。
在平儿的巧手下,王熙凤换上了她最喜欢的朝阳五凤挂珠钗,配上红宝石额坠,换了红宝石耳坠,又换了一身石青遍地撒金菊褙子,这才往贾赦这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