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曦宜浑身滚烫,汗水把床笫浸得湿透,耳边只有稳婆的催促:“用力啊!夫人,再用些力啊!”
昏迷中,她大口喘着粗气,气血耗尽,疼晕过去再疼醒。
恍惚间,昨日之事还如眼飘过。从嫁给令沉佑起,她侍奉夫君,讨好公婆,日日强颜欢笑,咽泪装欢……一年三百六十日,她这一生从来都不值。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她竭力使劲,痛彻心扉,喉咙里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过了也不知多久,所有的喧嚣忽然都静止下来。
血泪沾染她周身的每一寸角落。迷离之际,耳边只听稳婆问道:“……夫人这是血崩了,敢问少公子,保小还是保大?”
又是一片恒久的死寂。
“保小吧。”
……
沈曦宜周身僵硬无比,那种感觉就好像魂儿离了身。
阴曹地府吗?她冷笑一声。
她再没什么好怕的了。
……
“小姐,小姐,你醒醒?”
有人说话?
沈曦宜缓缓睁开眼睛,蓦然发现眼前是一顶软鹅梨帐子,屋子、陈设都是那样地眼熟。——正是她曾经在沈府的闺房。
春光和煦,透着窗格洒在香炉上,篆烟细细,耳边还有咿咿的鸟语。
沈曦宜缓缓揉揉眼睛,懵懂地坐起身来。
不是令沉佑在她难产时选择了保小,她已经血崩而亡的吗?怎么又会在这儿?
“小姐!”
一十五六岁的少女猛地撩开帐子,一边为她收拾被褥,“刚才奴婢已经叫过小姐起床,小姐怎地又睡过去了?”
少女穿着一身水碧样儿的百褶襦裙,水灵的脸蛋里透着绯红,依稀……竟是藕清的样子。
藕清?她还活着?
沈曦宜的心猛地一颤。
藕清和莲清都是沈曦宜的陪嫁侍女,从小一同长大,名为主仆,胜似姐妹。
沈曦宜记得,在令沉佑夺得武状元那年,老夫人以人手不够为名,强行把藕清拨到魏大娘子处伺候。那魏大娘子是个泼辣的角色,以为藕清是老夫人派来的眼线,不出一月,竟把藕清丢进古井里生生淹死。
因为藕清的死,沈曦宜才惊厥悲痛过度,滑了第一胎。
“小姐,您怎么老是发愣啊?”藕清惑然在她面前晃了晃,“眼角怎么还红了?怎么,是做噩梦了吗?”
沈曦宜喉中哽咽,一把攥住她洁白如玉的手,“藕清,真的是你?”
藕清见她这般感怀反而笑了,轻轻坐在榻边,“小姐说哪里话,奴婢不是藕清是谁啊?小姐睡这一觉,怎么好似脸魂儿都没了似的。”
说着以手掩面,轻笑起来。
这风铃般笑声让沈曦宜倍感亲切。眼前的这人,真是活生生的藕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