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到曾布,曹仁安语气变得恭敬起来:“说来,这个曾布可不是一般人,比他兄长牛多了。”
忠尧不解地问道:“他兄长又是谁?也很厉害吗?”
曹仁安喟然叹道:“他兄长就是欧阳文忠的学生,大名鼎鼎的八大家之一曾巩啊!”
忠尧如梦初醒:“啊?!原来是他!等会儿,长恭兄说着曾布比他哥哥曾巩还要厉害?”
“可不是吗!曾布历任三朝宰执呢,三朝大相公是也!”曹仁安抬头凝望着深邃的夜空,感叹道。
“哦,三朝宰相啊,是够牛的,牛气冲天呐!”忠尧只得叹服。稍顿,又好奇地问道:“那他怎么没有进八大家呢?”
“额?这……”曹仁安愣了一下,想了想,说道:“八大家乃后人所评所尊,也许他政治才能杰出,权势很盛,但文学方面不及那八位吧。苏学士在给小高俅找门路时曾想,若是小高俅能入曾布门下,那前途可谓是一片光明啊。东坡也是欧阳文忠的学生,素与曾巩交好,有这层关系在,想来曾布卖个人情,安排个人应该只是小菜一碟。可未曾想曾布竟然婉言拒绝了。”
“这么点小事,曾布竟然拒绝了?他们之间有过节?”忠尧不禁好奇地问道。
曹仁安摇了摇头:“私人恩怨倒是没有,也谈不上过节。只是熙宁变法之时,曾布支持变法,与苏东坡政见不同而已。曾布若是贸然接受了东坡门人,恐有好事之徒会污蔑二人暗通款曲,从而引起同侪(chái)嫉恨。故此,曾布再三思量之下,以府中编制已满为由婉拒,转而将高俅推荐给了驸马都尉王诜(shēn)。”
“王诜(shēn)?这名字好像有点熟……”忠尧搜肠刮肚地思索着,豁然大悟,大声说道,“噢,《西园雅集图》便是李公麟与众多文人雅士在王诜府中作客聚会时乘兴而作的,对吧?”
“嗯。”曹仁安微笑着颔首。
忠尧的眼神中似乎看到了满眼的金银财宝,馋涎欲滴:“话说,这幅画老值钱了,家书抵万金,不,一画可抵百万金呢!啧啧……”
曹仁安窃笑不已,说道:“王诜(shēn)官拜左卫将军,娶了小他十五岁的宝安公主,又封了驸马都尉,真是羡煞旁人呐。”
忠尧一惊:“宝安公主小他十五岁?这不是老牛吃嫩草吗?”
“是啊!可是如今这世道的风气,有不想吃嫩草的老牛吗?”曹仁安反问道。
“呃,……不,还真有的。”忠尧沉思片刻,正色道。
“谁?”曹仁安一愣,旋又好奇地问道。
忠尧一字一顿地说道:“临川先生王文公,王安石。”
曹仁安恍然顿悟,只能笑着叹服,王安石的为人他是十分清楚和佩服的。于是,说道:“临川先生少年英才,勤政爱民,治绩斐然,亦是我辈之楷模也。古人妻妾成群,王文公作为宰辅之尊,却唯有一妻吴氏,连吴夫人都怕被人笑话,主动提出为他纳妾,这钱也付了,人也带回来了,可王文公并未笑纳夫人美意,而是将小妾退还了人家,连钱都没要回来。”说罢,眉目含笑,极目远眺,四周一片宁静,星垂山野阔,月涌大江流。
“这买卖赔本了?”忠尧随口问道。
曹仁安没有立即答话,左右环顾,但见星依云渚溅溅,露零玉液涓涓,宝砌哀兰剪剪,沉默片刻,方才慨叹道:“这买卖自然是赔本的。王文公重情重义,此举以身作则,堪为变法表率,也成全了一对夫妻。
传言此妾本是良家妇女,是一个运粮官吏的正妻。因丈夫督运粮草翻了船,须得赔偿,否则祸及全家,迫于无奈就将她卖了还账,由此引发了一出人间悲剧。”
这时,忠尧忽然兴致高昂地说道:“说到王文公,我还想到两件趣事。临川先生生性不好华腴,自奉至俭,有魏晋之风,或衣垢不浣,面垢不洗,可他夫人吴氏却有洁癖。这样一对夫妻能够生活在一起,也是天作之合——绝配啊!
面垢不洗,难免灰尘泥垢附着沉积,时日一长,面部发黑,其学生误以为老师生了什么怪病,慌忙请郎中前来诊治,结果郎中把脉问诊之后只是说,呃,洗洗脸吧!洗洗就好了。洗洗睡吧!哈哈哈哈!”
曹仁安听后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忠尧又继续说道:“据说临川先生罢相后,朝廷要收回一张以公费所购的藤床,可吴夫人死活不肯。这时,王文公灵机一动,光着脚在藤床上踩啊踩的,吴夫人一看,得了,被你踩了,还怎么用啊,赶紧拿走吧!
由于平素不喜沐浴,王文公真的像魏晋名士那般扪虱而谈了。
有一次,面见神宗时,一只虱子竟然爬到了他胡须上,神宗见状忍不住笑出声来,王文公却茫然无知。待出门后,问过同僚方才明白过来,于是让人从旁协助将虱子抓走。岂料,同僚戏谑挖苦道:‘这可是大相公脸上的虱子,还被官家亲自鉴赏过,轻易就这么抓走真的是太可惜了!’。”
“呵呵,呵呵呵呵!”曹仁安大笑不止,忠尧也是会心一笑。
笑罢,曹仁安抬眼望了一眼夜空,走月逆行云,感叹道:“邋遢也罢,洁癖也好,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也!可这王诜(shēn)不是寒门士子出身呐,他是开国将军、武宁节度使王全斌之后,也是东坡好友,能诗、善画、工词,被视为苏门一员,乌台诗案中,即是被牵连受罚的二十七人之一。
宝安公主知书达礼,好书勤学,写得一手好文章,且性情温柔贤淑,孝悌仁厚。王诜(shēn)母亲卢氏缠绵病榻之时,公主以万金之躯,每日亲自配药试药、悉心照料,不可不谓贤惠。”
忠尧戏谑地说道:“讨了这么好的公主为妻,这王诜(shēn)是前世修来的福分,还是走在路上被一个巨蛋砸中了,再一看,这蛋还是彩色的?”
“都不是。”曹仁安面色严肃地摇了摇头。
“都不是?”忠尧微微一怔,不解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