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忠尧忽然想起为赴宴特意准备的礼物,便说道,“今日所来匆忙,小弟四人未及精心筹办,只备了一份薄礼奉上,略表寸心,不成敬意。”
言讫,一挥手,黑漆木桌上出现了一个做工精致的褚色木盒,又说道:“这是小弟在宗门时炼制的一点深静香,还望长恭兄笑纳。”
曹仁安喜出望外:“如此,便多谢贤弟了。”说罢,向侍候在侧的湘灵点了点头,使了个眼色。湘灵会意,遂急步上前从桌上捧起深静香,退了下去。
而后,曹仁安满面春风地端起酒盏,环顾左右,问道:“今日舞乐皆为谢姑娘亲自安排,不知诸位可还喜欢?”
众人齐声答道:“喜欢!”赞许地点了点头。
曹仁安转过头去,向四名秦娥微微颔首,示意乐入第四盏。乐姬心领神会,当即乐声一变,古筝、筚篥(bìlì)方响合,筝曲指尖凝,清水芙蕖脱尘嚣。
《诗经·国风·卫风·淇奥》遂起: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xiàn)兮,赫兮咺(xuān)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xuān)兮。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xiù)莹,会弁(biàn)如星。瑟兮僩(xiàn)兮,赫兮咺(xuān)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xuān)兮。
瞻彼淇奥,绿竹如箦(zé,床席)。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
歌乐声中,曹仁安举起酒盏说道:“既然喜欢,那就一起举杯,共品杯中酒!此酒名唤‘琼液酒’,乃淮阳所出,不似米酒那般混浊、杂以曲渣,它以黍子为料,层层过滤,酒液清澈透亮。来,在下先干为敬!”
众人纷纷响应,举杯豪饮而尽。
作为主人,曹仁安又热情地招呼道:“来来来,快尝尝这和乐楼渝州分号外送而来的菜肴,滴酥水晶脍、盘兔可是他家招牌。”
忠尧尝了一口盘兔,果然美味无比,一面咀嚼,一边面带惊艳之色不住点头。
黎诗吃了一口,也惊叹道:“嗯,好吃好吃!这菜都是热乎乎的!这和乐楼就在此地附
近吗?”
谢淑芸嫣然一笑,说道:“这和乐楼离此地有七八里路呢。”
“啊?那为何那么远送过来,这菜还是热的?”黎诗大惑不解。
“笨蛋!加热一下不就是行了?”子翃白了她一眼,嘻嘻笑道。
“唉?对喔。”黎诗一愣,忽然间反应过来,心里埋怨起自己来。
谢淑芸却嫣然一笑,摇了摇头,道:“这菜送过来可没有加热。”
黎诗面色一喜,立刻冲着子翃说道:“看到没,看到没,没有加过热呢!”
子翃微微一怔,不解地问道:“那这是何道理?”
谢淑芸笑答:“因为整个渝州城都知道,和乐楼的温盘保温效果极佳,呵呵。”
子翃尴尬地笑了起来:“啊?原来是这样啊……呵呵,呵呵呵。”
谢淑芸又道:“和乐楼外点的酒菜俱以温盘盛装,外罩以木制食盒,层层分装,菜肴不会串味,还能保温半日。这温盘底厚,分为上下两层瓷,上薄下厚,中间空心,以热水注入其中,盘子便可起到保温作用。
是以,很多食客喜欢在和乐楼点送外食,然后由店伙计送过来,或是交由专门的行夫脚夫来递送,甚为快捷。若嫌步传太慢,还可以马车相接,加快递送之速。今日便是特意安排了马车的。”
黎诗听罢,不禁感叹道:“原来竟是如此大费周章,我等不胜惶恐!”
这谢淑芸娴雅而又知书达理,一颦一笑之间尽显大家风范,一见黎诗心有愧意,便连忙宽慰道:“不费事、不费事!这在渝州只是稀松平常之事,若是到了比渝州更为繁盛的京都,此举更是百姓日常了,又何足道哉?”
忠尧偷偷瞟了谢淑芸一眼,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但觉她举手投足之间俨若此间女主人;再暗暗瞥了一眼曹仁安,不禁心头一喜,思忖道:“长恭兄与淑芸姑娘,看起来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佳偶天成,般配得很呢……”
“贤弟在想什么呢?”曹仁安瞧着忠尧怔怔出神,忽然问道。
“哦,没什么,没什么。”忠尧回过神来,连忙笑着说道。
“没什么就好,愚兄还以为酒菜不合口味呢!”曹仁安打趣道,又开始劝酒,“来来来,你我相交一场,今日得好好喝个痛快!”
“好,干杯!”忠尧悦然点头。
“干!”
两人举杯,又对饮数盏。
酒酣耳热之际,一个清脆婉转的声音开始浅吟低唱《蝶恋花·花褪残红》。
此乃今日乐舞第五盏,是苏学士的唱词: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忠尧津津有味把盏侧听,每饮而尽又令女使斟满。听得入神处,口中不自觉地重复默念着:“花褪残红青杏小……”
见忠尧有些怔怔出神,隐隐然有伤春之意。对坐的黎诗,娇颜微酡,轻声问道:“忠尧哥哥,你怎么了,怎么老念一句词啊?”
“也许是触景生情吧,忽然想到了如夫人。”忠尧幽幽然叹了一口气。
黎诗好奇地问道:“如夫人是谁?不会跟你有什么关系吧?”
忠尧淡淡地说道:“没关系,不过是一个存在于记忆中的、既熟悉又陌生的人而已,如夫人就是王朝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