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又来桃花开,琼浆玉露引君来。
引君来…君何在?
“热死了。”过热的温度打断了她的思绪。
小楼用手对着脸搧风,不过因为酒坊内温度本就高,搧来搧去还是热风。
师傅说以火蒸馏新酒,其酒必能更加浓烈,所以她才会满身大汗的待在屋子里头顾炉火。
火不能过旺,不能太弱,要大小适中,才不会糟蹋了这酒。
因为加热,空气中充斥着浓浓的酒香。若在三个月前,她只消待在这里一刻钟,帘会醉得胡言乱语,瞎哭一场后,睡死在地上,气得师傅哇哇大叫。
后来在经过师傅的恐怖训练后,她的酒量才好了一点,不再因为只闻到满室酒香就醉得乱七八糟。
幸好她还算聪明,嫁人前那一个多月在蓝家酒坊学的东西都还记得,加上她还有副好舌头,只尝一口便能分辨各式名酒,所以师傅才勉强肯在漫长的冬季中,一一将剩下的酿酒技术传授给她。要不然她真无法想像,自己该如何度过整整一百多个惶惑不安的日子。
前些日子雪融时,蓝大哥便托人带信息到洞庭找宋青云,但至今仍无消息回来。
蓝大哥说正常的情况,无论有无找到人,光是往来长安和洞庭,来回也要花上一个月。
她其实也知道这一点,只是她就是很不安,很怕婆婆和青云晓月也出了事;她更怕的是…小胡子不在那里。
这个冬天是下着大雪没错,可这并不表示长安城的人们就不出外活动了;当然,各式各样的传言便四处散播开来。
从冷二爷叛国到他被人暗杀,也有人说风云阁得罪了皇上,甚至有谣传说冷如风是得到藏宝图去找宝藏,更有流言说齐白凤得道升仙,于是冷二爷也看破红尘,解散风云阁入山修行。
什么荒谬古怪的传言都有,听得她是哭笑不得。
不管他是死了还是真去当了和尚,对她都不算是好消息,所以她全当那是假的,不去相信。但是三人成虎,听久了,她也是会怕的。还好最近这些流言开始被新的八卦消息取代,最新的流言,便是宫中盛传天象纤语,说唐朝三世之后,会由女主武王当朝。
此流言甚嚣尘上,甚至有人传说宫中真有位才人姓武,当今皇上甚至有过把与纤言相似的女子全部杀掉,以绝后患的念头,幸得太史今季淳风大人加以劝止,皇上才将此事作罢;
但长安城内武姓人家仍感自危,有不少人都在今年一开春便迁往他处了。
小楼伸手以袖拭汗,边想着流言边加些柴,维持温火。也幸好大家最近忙着传这番消息,她才得以稍歇口气,不用整天提心吊胆的,怕会听到关于小胡子已经死了之类的不实传言。
突地,门外啪啦一声,似乎有东西被碰倒了。
“谁在外面?”小楼皱眉探头向外,“蓝大哥,是你吗?”
没人回答,她也没瞧见有人。她奇怪的走到门口再瞧瞧,的确没人在外头,但要酿梨花春的梨花却有一篓被打翻了。
“是野狗吗?”她喃喃自语的走过去,“可是没听到狗叫呀!”
行至竹篓旁,小楼才要蹲下身将梨花全收进竹篓中,突然间却起风了。
一阵狂风吹得梨花四飞,宛若天下白雪。小楼愣了一下,这情景美则美矣,却苦了她了。
情急之下,她伸出两手无济于事的东抓一把、西揽一下,嘴里还叫着:“喂喂喂,别飞啊!”跟着她一脚踩到泥泞上,直愣愣的就往后倒去。
“哇哇哇哇哇!”眼看着就要摔倒,她就像个笨鸭子一样,胡乱瞎叫,双手拚命的往后画圈圈,想要平衡身子。
就在千均一发之际,她被人抓住了左手,向前一拉,让对方揽在怀中。
“哇,好险好险!”小楼心惊不已的待在人家怀中拍拍自个儿胸口,安稳一下受惊的心脏。
然后她忽然发现救她的是个男人,因为她眼前所见的,是个男人的胸膛。
他一手揽在她的腰上,一手还紧抓着她的左手,而她就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缩在他身前发抖。
惊觉自己不该如此缩在人家怀里,她一下子往后跳离了救命恩人的怀抱。
那人本来似乎不打算放手,但只犹疑了一下还是松开了手,让她得以安然而退。
当小楼退后瞧清了这人后,她忍不住张大了眼,差点惊叫出声,还好她及时用手捂住了小嘴,才没做出不礼貌的行为。
老天,这家伙是什么怪人?江洋大盗还是神秘侠客?
瞧瞧他这身行头!
小楼忍不住将他从头打量到脚,他长发向后束起,一张银制的半月形面具遮住了他整个左脸;他身穿一袭白袍、白靴,左手则戴着鹿皮手套,不知为何,那左手看起来有些僵硬。
奇怪,他为何只戴一只手套?她知道他右手没戴,因为他刚刚便是以右手抓住她的左手的。还有,这人看起来还有点面熟…但他不知是不是故意,整个人朝右侧身,只把左边戴着面具的脸面对她,让她看不清他的右脸。
“你是谁?”小楼既狐疑又好奇。为何她会觉得自己认识他?她不着痕迹的边问边往他的右边移动,想看清他右半边的面貌。
白色的梨花缓缓飘落,洒了两人满身。
他知道她的意图,藏在面具后的脸抽搐了一下,一狠心转身施起轻功飘然而去。
“喂!等等啊!”小楼焦急的追上去,可惜那人早已不见了。
“讨厌,我还没道谢呢。”她有些懊恼地跺跺脚,却踩着了满地梨花。
她低头一看,顿时变成苦瓜脸,“完了,这下怎么酿酒啦!铁被师傅骂死了!”
早知道便待在原地不动,也不会踩烂这么多的花。她应该等风停了再捡才对…唉…
真是笨蛋!
“戴半月银面具的江湖人?”蓝石城重复小楼的话,想了下才说﹕“没听过。你怎么会问这个?”
“没,我问问而已。”小楼挥挥手假装没事,其实心里越发狐疑;她低头咬着指甲想着,那人到底是何方人士,为何会突然出现在京城?
而且…他真的让她觉得好安全。待在他怀中的那一剎那,她竟觉得莫名的熟悉,就好像…就好像她曾待过一样。
可是,这是不可能的啊!从小到大,她只被两个男人抱过而已,一个是爹爹,另一个便是小胡子了。爹爹不可能,那人太年轻了:至于小胡子,刚刚那人好像比较瘦,应该也不是。
再说,如果是小胡子的话,他为何要戴着面具,还避不见面?
所以…应该不是吧。也许是路过的神秘高手,见到她那蠢样,忍不住出手相救而已。
“对,就是这样!”小楼抬起头大声说着,决定当那感觉是自己一时失常。
“什么东西?”蓝石城听见她的声音,抬头询问。
“没有啦。”她将早上的事拋诸脑后。“对了,蓝大哥,程王爷府订了两坛猴儿酒、一坛千里飘香,第一客栈订了五坛剑南烧春,麻烦你等一下送去好吗?”
“知道了。”他答应了下来,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看着小楼,欲言又止。
小楼本要回头做事,却见到他那表情,便问﹕“怎么了?”
突然间,她想到小胡子,以为是洞庭那儿有了消息,忙焦急的拉着他问:“是不是有消息了?是不是…他出事了?他是不是不在那儿?还是受了伤?
还是…”见蓝石城一直摇头,小楼猛地倒抽口气,想到最糟的可能性。她眼眶含泪,退了一步猛摇头,“不…你别告诉我…”
“不是”蓝石城忙要解释,却被小楼打断。
“不要!我不要听!你不要说,我不会信的!”她捂着耳朵,逃避的边叫边摇头。
“小楼!”蓝石城抓住她大喊一声,待她镇定了点,才道﹕“不是的,他没死,你别想歪了。这…不关洞庭的事,只是…”他迟疑了一下,叹了口气才说:“只是城里有人说风云阁闹鬼!”他就是怕她误会,听了难过,所以才想着要不要说;但这事多少和她有关,不说若错失了线索,就可惜了。
“啥!”小楼呆住了,脸上泪痕犹在,愣愣的重复,“风云阁…闹鬼?”
风云阁废墟内,人烟已绝。
从七日前,这里便传闻闹鬼,说是打更的经过大门外,竟瞧见半掩的门内有一个白色的影子脚不沾地的飘忽而过,然后在没风的情况下,大门竟砰的一声关了起来,吓得打更的老张屁滚尿流,连滚带爬的离开那儿,第二天早上便大病一场,虽请了人来收惊,却到现在都还没好呢。
第二天夜半,也有人听到从风云阁内传来阵阵痛苦至极的呻吟,像是从阴间地狱传来的声音。
有些胆子较大的人,不信邪的在大白天集结成群,一同进入风云阁内查看,却见满屋子蜘蛛网,到处都是灰尘,不像有人进入过。但不知是否因为久未有人居住,满园林木异常茂盛、杂草丛生,感觉凉意甚重,大白天里,却似乎有些阴风惨惨的。
查看了半天,找不到有人出入的痕迹,大伙儿只好掩住心中发毛的感觉,强笑的结伴从大门出去。
就在众人踏出风云阁时,走在最后头的人忍不住回头一看,却惊见方才没人的屋中阴暗处竟站着一名白衣人,然后他瞧见了那张恐怖的脸,还未惊叫出声,风云阁大门就在无风状态下,“砰”的一声关了起来。
“鬼啊!”他失声大叫,一群人被叫得心惊胆战,也不知是谁先开始附和的,反正众人喊成一团,纷纷拔腿狂奔。所有人回到家中后,没人敢承认是自个儿胆小,皆绘声绘影的描述当时情况有多恐怖,说到最后连自己都深信不疑。
从那天起,便再也没人敢进风云阁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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