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她一直在考虑,回到家的时候,终于考虑清楚。她推开门,看见导演和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翻滚在床上。她不吭声也不闹,她看见的只是自己的过去而已。导演慌忙起来,女孩裹在被子里不说话,头发遮住了眼睛。沧桑依旧不说话,她把自己的那只黑色皮箱从床底拉出来,把一些常穿的衣服放进去,然后拖着行李走出了那个小小的四合院,她在这里住了已经将近三年,无非是重复的上班下班,做爱与煮泡面,她早已厌倦,只是还不知道自己要走向何处,如今路已分开,她已经有了选择,便失去了继续呆下去的理由。那是凌晨四点,整个北京最安静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在沉睡,连街道上偶尔过去的车辆也慢腾腾地没有精神,她拖着皮箱子,走出那条绿树葱荫的胡同,在胡同口的路旁站住等待来往的出租车,带着她去往别处。
她听见那个导演在身后跑来。他气喘吁吁地在沧桑前站住,由于穿得匆忙,只披了一件汗衫,连拖鞋也没有穿,他还是舍不得沧桑的,毕竟沧桑已经跟了他五年。或者说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时间来抛弃沧桑。
导演说:“沧桑,你去哪里?这么晚了你去哪里?有什么事情咱好好说,其实那个女孩子只是……”
沧桑一个耳光甩上来,就像当初红姐甩给她一样。沧桑说,你不用解释,我做了三年的小姐,给了你没有五十万,也有三十万吧?我感谢你带我离开南阳,带我走进这个肮脏的世界,但是我还是谢谢你,我也想我是不是已经还清了对你的债务。我有自己的路要走,但是你要记住,如果你以后成功了,那是我卖了三年的肉体换回来的。
沧桑钻进了路旁的出租车。其实导演不只带过一个女孩回家,只是今天她终于释然,她已经感觉太累,想换一种方式生活而已。她不怪这个导演,只怪自己如此下贱。
导演在时间身后成了一个弯腰的雕塑,在黎明前的第一束光前逐渐暗淡下去。
沧桑在一个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麦当劳店里坐下,要了一杯热牛奶,慢慢地喝下,肠胃逐渐地暖和下来,获得了空前的舒适。
她看着天逐渐亮起,光成束地放射下来,犹如神的降临。
她打了一个电话,你在哪里?过来接我。
梦回影转,朝飞暮卷。沧桑,我知道你一直都在兜圈,那些没有根基的巢,在风雨飘摇里,何谈温暖?
那个男子很快就开着一辆皇冠来接,沧桑走出麦当劳的时候,曙光初照,眼前的车子与车旁的男子在五彩的光晕中旋转不定,沧桑看见不是一个家,是另一个终将离开的他。她拖着那个跟了她五年的黑色大皮箱放进车后厢,男子在一旁冷漠地注视这个年轻妖娆的女子,嘴角扯出微笑,犹如猎人即将载着猎物凯旋而归。沧桑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依旧站在车旁的男子,问,你后悔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