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天明一回头就看见了正在大声吆喝的她。她站在学校门口的一边,在烈日下面,挥舞着手中的几串塑料珠子,大声地吆喝着来往的同学,顾客竟然还很多,许多学生嘻嘻哈哈地挑选着。她嘴唇干裂,头发也没有束好,或者是被风吹散了,在舞动中飞扬起来。他看见她那张清纯的脸,心里就有些难过。石天明估计着她应该还没有吃饭,便先去旁边的小商店买了块夹心面包,又要了瓶纯净水,一起提了过去。
迟素颜还在大声吆喝着,直到石天明走到了她的面前,还没有缓过神来。她以为遇见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同学,同学的“同”刚喊了一半就赶紧咽了回去。她乖乖站着,手里的东西也放了下来,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是真的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来了这里,难道是程远方出了什么事吗?想到这里,她有些紧张起来,竟然忘记了正在付钱的学生。
石天明呵呵一笑,把手里的东西放到她的面前。说了句:“喝口水吧,里面还有面包。随即他便弯下腰给帮忙收起钱来。”
迟素颜明白过来,她确实渴了。拿起水拧开咕嘟咕嘟地灌了几口下去。看着这个一贯严肃的警官突然替自己卖起东西来,感觉怪异又是如此自然。石天明朝她鼓励地一笑,她继续吆喝起来。
等着学生逐渐散去,他满头大汗地坐了下来,素颜跟着坐下来,便把脚下的东西收回到了书包里。
石天明说:“是程远方让我来看看你的。我还以为我找不到呢。对了,你可真能干。”
素颜笑着不说话,东西收拾完了,手兀自缠着带子不松手。
石天明看了下日头说:“这边来,我请你喝冷饮。”
学校的门口有一家冷饮店,里面坐了几个学生,情侣的模样,正偎着头唧唧喳喳地说着什么。石天明在风扇能吹着的位置坐了下来,素颜安静地坐在他的对面。他挥手要了两杯冰西瓜汁。
鲜红的冷饮端上来了,素颜惊奇地问石天明:“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这样的。”
石天明其实是不知道,他就是随口就点了而已。
石天明喝着西瓜汁,从兜里拿出几张百元人民币递给迟素颜:“你以后别这么忙活,小心中暑。这点钱你先拿着,我以后会经常过来,我想你的学费、生活费应该不会有问题的了。”
迟素颜把手放到了桌子底下。她说:“我不要。”
石天明走过来抓起素颜的手,把钞票塞了进去:“你拿着,这钱不是我的,是程远方让我给你的。他说要帮你上完大学。”
迟素颜这才拿着了,低头喝着西瓜汁。
石天明喝完了站起来说:“我走了,我以后每个月都过来看你的,以后不要再在门口吆喝着卖东西了。”
迟素颜端着杯子送他到门口,看着他要离去,弱弱地喊了一句:“嘿,我该叫你什么?”
石天明转过来说:“喊我老石吧。”
迟素颜脆生生地喊道:“谢谢你,老石。”
石天明嗯了一声,转身要走又回过来加了一句:“其实我没那么老的。”
素颜就笑了起来,像夏日风中路边的那些花儿一样。
良辰美景几何,一去不返。
三年。石天明在程远方被劳教的三年里,每隔一段时日便去看望迟素颜。似乎在他看来,这已经成为他工作中的一部分,实际上这个女子与他本来并无干系。
三年来,他把生活费交给她,便转身离开,搭路边的三轮去长途汽车站,然后坐三四个小时的汽车回到监狱所在地。后来,素颜去了廊坊上大学,他的旅途更长了些。然而三年来从未耽搁,风雨无阻。他想等程远方出来后便可以结束这颠簸辛劳的事情。他想等南欢在北京事业稳定了他们就考虑结婚便可结束这里的一切。
可是三年后,迟素颜已经不允许他的离开。
他又来看她,这个时候她已经大二,出落得更加秀丽。乌黑长发用鹅黄色丝绳松软地束在脑后。眉角上有一颗淡红的青春痣,在嫩白的肌肤上显得格外要眼。细眉,月牙儿的形态。薄薄的唇微启着,欲说还休的花样年华。他依旧是请她喝一杯饮料,询问最近的学习以及生活,便起身要离开,她这一次却不再是站在门口看着他慢慢远去。她在后面跟出来,一直跟在他的身后,笑着看他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