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凌晨四点多,天还黑着,可占就起来给瓦都娜梳妆了。
琉璃也早早地起来忙前跑后地伺候着,其实她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但是多个人总能帮得上忙。
可占给瓦都娜梳了漂亮的婚礼发髻,穿上颇具特色的民族结婚礼服,这是可占花了一个月时间,亲手缝制的,上面的绣花样子都是她自己画的,然后一针一线绣上去的。
接着又给都娜戴上精致的头饰,耳环,金锁,手镯,呼拉拉戴了一身,走起路来全是叮叮当当金属碰撞的声音,清脆得煞是好听。
琉璃和桑雪睡一个屋,其实在琉璃起床的时候,桑雪就醒了,听到瓦都娜那屋传来细碎的说话声和轻轻的笑声,还有琉璃来回在屋子里走动的声音,她几次想要起床来看看,或者问问需不需要她……
但是,仅仅是一闪而过的念头。
算了!她可不是什么热心肠的人!
于是又躺回去将被子盖过头顶。
这一躺就躺到日上三竿,直到瓦都乐跑进来推她,大声喊她:“喂!醒醒,你怎么还在睡!塔年马上要过来接亲了!一会儿我们都要跟着去塔年家吃酒席,你想自己留在这喝西北风吗!”
“知道啦,臭小子!你喊那么大声想吓死我啊!”桑雪其实一直醒着,但她就是不想起,或者说不想打扰到外面热热闹闹的世界,真实尖酸刻薄的她一直被除了森澈以外,越来越多的人嫌弃,K,宁致远,瓦都娜,琉璃……
她头一次生出了一种自惭形秽的内疚感,可这就是她啊!
或许她默默隐藏起来才是最好的,也许她根本不需要隐藏,她就躺着这儿,也早就被所有人遗忘。
可是瓦都乐偏偏来叫了她,桑雪内心里欢欣鼓舞起来,可表面却装作不耐烦的样子,懒洋洋地掀开被子,坐起来开始穿鞋:“真是,少了我还结不了婚不成~”
瓦都乐也没好脸色:“要不是琉璃姐姐让我来叫你,我才懒得来呢!就该让你自己留在这饿肚子!”
说罢,一溜烟儿跑出去了!
桑雪莫名地心情变得很好。
她以为所有人都把她遗忘了,原来并不是。
瓦都娜和塔年格作为村子里头一对正式结婚的夫妻,办的民俗婚礼很盛大,塔年格率领着几十上百人的接亲队伍一路高歌而来。
队伍一律腰间系着红绸子,挑着大箱小箱,装得满满的聘礼,前面是乐队,吹着喇叭,整猪打头,后面跟的是鸡鸭牛羊,五谷绣品,金簪银坠……直压得扁担两头有节奏地闪了又闪。
看热闹的左邻右舍,亲戚朋友跟着接亲的人一窝蜂进了院子,把瓦都娜家小小的院子里占的是满满当当,人人脸上都笑得富贵花开似的。
塔年格经过了泼水,点香,磕头,就是喝茶水,然后喝糖水,寓意先苦后甜等等一系列民俗传统之后,塔年格领着新娘子瓦都娜以及送亲的队伍,又浩浩荡荡朝塔年格家去了。
这时,塔年格家早就在宽敞的院坝里外都搭好了青棚,青棚内外披红挂彩,亲朋满座,人们吃着坚果零食,谈笑着,孩子们抓了各色的糖果把口袋塞得鼓鼓囊囊的,看到送亲队伍回来,都围了上来,想一睹新娘子芳容。
刚到门口,外面的鞭炮就噼里啪啦响起来,请毕摩念头进亲经,之后瓦都娜在两个手持火把的少女陪同下,走进大门一直到洞房里的床上坐下。
喝了交杯酒,瓦都娜按照习俗不能出洞房,塔年格来院子里大宴宾客。
众人开吃流水席,酒肉摆满了桌子,后面还在陆续上菜,桌子摆不下了便开始在盘子与盘子间隙呈金字塔式往上挪,除了家常的炒菜凉拌菜,炖肉烧菜,后面上的整的炖鸡炖鸭烧鱼,然后是村子里酒席必上的席口,甜咸烧白,甜咸夹沙肉,酸酸的油麦菜酥肉汤,红糖酒米饭,还有一种用糯米粉做的叫“吒”的东西,别有风味,这些都是在城市里的酒席中少有出现的。
森澈,宁致远和桑雪是头一次吃,倍感新奇,吃了之后都赞不绝口。
琉璃和他们三人一起坐在一桌老年人当中煞是显眼。
实际上,这次婚礼当中除了塔年格和瓦都娜,最引人瞩目的就是森澈一行四人,他们与生俱来的都市气息在这淳朴真实的乡村中赫然醒目。
琉璃倒是没那么多距离感,但也引来了不少惊讶的目光,这次回来的她,自信,美丽,活泼,明媚,活脱脱一个大大方方的小美人,与此前在村子里寡言少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天蒙着面纱,见人就畏畏缩缩地低着头的她判若两人。
吃着饭,一桌子当中,一个包着藏青色头巾,头发花白,牙齿掉了些但面颊红润的老人,是瓦都娜的一个远亲姨奶奶,她以前见过琉璃一两次。
一落了座,她就盯着琉璃看了许久,琉璃倒是认出了她,主动笑着叫她:“姨奶奶!好久没看见您了,您最近身体可好啊!”
姨奶奶侧着耳朵听,像是辨别琉璃的声音,然后盯着琉璃像是恍然大悟地一抹嘴,露出几颗缺了的黄牙笑道:“哎哟,是琉璃!我眼睛花了,看不清,我说这妮子咋那么像琉璃哩!原来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