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融由小女玥儿掺着,在椅子里坐了。
徐好好赶紧为师傅盖上一条虽打了补丁、看起来却还厚实的圈绒织毯。
姚欢是进宫见过刘贵妃、张尚仪等人的吃穿用度的,又在绫锦院退休女师傅李夫人那里领略过好织品。
此刻她站得离赵融不远,打眼瞧去,掂量着那块织毯,不像凡品。
只听赵融缓缓道:“姚娘子,你所说的,其实老夫年轻时也作那般想法,只是,世事无常……老夫如今这副皮囊,怎生广招门徒?好在,老夫和义兄,教出了师师与好好这两位争气的徒儿,她二人又得重逢,老夫也望她们,能开课授徒。”
许多经历岁月的生命,都有不足为外人道的往昔。
姚欢品咂这位赵先生的口气,他似曾命途坎坷。
不过,他温润宽厚的目光,与平静宁和的语言,很快就能让姚欢这样初次与他打交道的人,忽略他伤痕累累的面容。
他伤,他病,但他整个人的精神面貌,仍是入世的,积极的。
“师师,你师傅,我阿兄,已经不在了。那时候你被姜太公招罗去,他实是不愿。他讲过,你与好好,都有林下风致,这辈子,可以做更好的打算,陪酒卖笑,太折损你了。如今你一番因缘,得了自由身,若能做个教授琴艺的先生,你师傅在泉下,也能含笑。”
赵融又转向徐好好道:“这几年你与为师和玥儿相依为命,吃的苦受的委屈,你虽不多言,我怎会不知?再光鲜的正店酒楼,进去一掷千金的,也未必是体面人。客人薄待甚至欺辱你了,酒店的东家难道还会为你出头?偏你的性子,又这般刚严。你,还是去做女先生的好。”
赵融说到此处,停了下来,见徐好好显是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而李师师更是喜盈眉梢。
李、徐二人,都是孤女,从小培养她们的师傅、师叔,便如父如母。
此刻,赵融便增了几分父辈出面的意味,向姚欢道:“方才,师师也约略说起你的渊源,你与她二人一样,是端方自守的好孩子。今日你竟主动提出老夫盘划过的事,甚好,甚好。姚娘子,你看,若两厢合着赁个铺面,你愿出几成呢?”
姚欢最喜欢这般不浪费彼此时间、直接谈出资比例的沟通方式。
“赵公,”姚欢开始算账,“晚辈想开设的铺子,希望雅致清宁些,故而并非寻常酒肆饭铺。不营酒水,便无酒税。开封洪灾后,朝廷在商税上,免了半年过税、一年住税。晚辈想占的,又是一楼,临着大街,流水客生意也揽得,晚辈自应多分摊些,每月便出三贯吧?若两位娘子塾学的学子也在我处定饭食,我再与两位娘子抽成,如何?”
赵融原以为,这小娘子再是个厚道人,毕竟出身商肆,到了银钱之事上,总还是要算得精些,开出的条件,最多也就承担两贯。
“孩子你倒爽气。”赵融颔首。
他面上的微笑,不知为何,竟似连那些蚯蚓似的疤痕也遮不住,焕焕然映入观者的眼睛里,说不出的熨帖人心。
姚欢越发觉得,这笑容,在哪里见过。
但是,先说正事要紧。
赵融收了笑,沉吟片刻,问道:“姚娘子,你看中的铺子,可能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