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日要外出,到时你照我说的,给这位姑娘煎药喂药,如果她能醒来,等我回来,就好办了。”夜里孙承一边给床上的素莲换药,一边交代在床边守着的莫顿。
莫顿紧紧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白日里,莫顿背着已经昏迷多时的素莲跌跌撞撞闯进了孙承医馆的大门,请他救人。
因为,莫顿和素莲在淮山村后山的树林里迷路了……
初春的天气并不温暖,身体虚弱的素莲只是额头先是发烫,可为了避免李资谦的人,莫顿只得强行拉着素莲前行,后来素莲全身都烫了起来,整个人被烧得彻底的晕了过去,莫顿只得背着她走。
他们走了一天一夜,终于沿着溪流走出了树林,可是树林外是什么地方,莫顿根本无从得知,只得沿着河流一直往走。终于看到了村庄,经人指点,找上了郎中孙承。
“你看好了,如果她背后的伤口有脓血流出,你要及时擦洗。”孙承指着素莲背后的伤口说:“如果你还有什么不会做的,可以问月瑜。”
素莲红肿得流脓的后背大喇喇的敞开在莫顿和孙承两个大男人眼前,莫顿的心被像被人揪着一样疼,可是这时却根本顾不得男女有别,救人要紧!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该来的自然回来,该走的你也留不住。”孙承帮素莲清理背后的刺青伤口,自然看到了她背后的图案,但他识趣的并未多问。
“她会醒过来吗?”莫顿问。
“等明天再看吧,她的伤口太多,又过度劳累感染了风寒,情况不妙。”孙承实话实说。
莫顿看着素莲的背,心“嗡——”的一声一直往下沉,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眼前模糊,脑中却渐渐浮现出之前的情景:素莲提着裙子小心翼翼地走到跟前来的样子,鹅黄的夹袄配着淡绿色的褥裙,白里透红的脸颊,低垂着的眼脸,她总是那么的温柔,说话轻声细语,笑起来也不张口,而是淡淡一抿嘴,让人忍不住爱怜,素莲……莫顿的眼睛止不住的发酸……
“还有病人?白天要上山采药,夜里还要看病人,现在都什么时辰了还来请人,还让不让人休息了!”月瑜一边嘟哝着,一边进屋里来。
“怎么了?”孙承接过月瑜的话,莫顿的思绪也被打断。
“外面有个蒙古人打扮的人来请您。”
蒙古人!莫顿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里,手掌不禁握紧了佩刀。
孙承自然注意到了莫顿的举动,但他丝毫不予理会,不急不慢地说:“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月瑜吧,我先去了。”说着便离开了屋子。
莫顿想和孙承强调些什么,可是他根本没有任何发声的筹码,现在素莲的命等着还人家救,哪里来的资格对人家说三道四,又谈何要求孙大夫保密?他沮丧无奈地低下了头,挫败感弥漫了全身,原本紧握着佩刀的手也放松了开来。
“放心,这点我们都知道。”月瑜好像是知晓了莫顿的心思一样,手里继续给素莲换药,嘴上却淡淡地说。
“孙大夫,我的祖宗,您赶紧去都督府里看看吧,府里翻天了。”不同于其他的蒙古贴身侍卫,哈兰术在汉地的寺院里当过几年藏书阁的扫地僧,说起汉话非常顺溜。
门厅里,孙承忙着收拾针器和药材,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涂姑娘不好了!”哈兰术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
“到底怎么了?”
“我说孙大夫,算我求您,您赶紧的,昨天来请您,您说要采药,今天大早来请您,您又说有病人,这不?现在天都要黑了,可是涂姑娘实在是熬不住了,请您跟我走一遭吧。”
孙承没有说话,背上了装满药材和针器的行囊,示意哈兰术外出。
哈兰术见状,识趣的在前头领路。
哈兰术带着孙承回来都督府的时候,时辰已到半夜,可都督府确实灯火通明。两人一下马,就直奔涂安真住的屋子,正撞见真金在屋门口训斥璇儿:“出了这么严重的事怎么不通报?”
“燕王,您……”哈兰术看到真金,迎了上去就要跪拜。
真金拦住了哈兰术,转头看到了孙承,担忧的面色中露出一丝欣喜,“您来了?”
“在下有事耽搁了,不过需要用的药材和针器都带来了。”孙承恭敬地说。
“来了就好!”真金说着就把孙承请进了屋子,“下人们说昨夜安真毒瘾发作难忍,折腾一夜,天亮的时候好些了,可中午的时候又不行了,一直发展发作,知道一个时辰以前,才换洗衣服睡下。”
孙承没看涂安真,却调转头来对真金说:“在下施针诊治阶段,多有不便,请燕王和其他人在外等候。”说完,恭恭敬敬做了一个请出去的姿势。
真金没有说话,心中的不悦冲上了头顶,原本还算平和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
“如果燕王要在下医治涂姑娘,就要相信在下。”孙承不卑不亢。
真金咬紧了牙根,强行把心中的不悦压了下去,挥手示意哈兰术和璇儿一同出去。
“这……”哈兰术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实在是气不打一处来,这孙大夫怎么这么大架子啊,请他来不来,来了又把赶人出来,不让人看,不让下人们看就算了,连燕王都请出来了。
“出去!”燕王下了命令,下人们只得听从。
门外,燕王悄悄对哈兰术说:“你去查查这个孙承,这两天来都跟什么人接触,救治了什么病人。”
哈兰术心领神会地点点头,领了命令离开。
一会,州务的事情又找了过来,真金见屋子里没有响动,交代璇儿说:“待会孙大夫诊治完了,赶紧向我汇报。”
璇儿的头点得跟鸡啄米一样,真金便去处理州务了。
这一切,刘伯都看在眼里,心知肚明。
天亮时,真金得到禀报,孙承诊疗完成,他连忙放下手边的文书,前去探望。
如果可以,真金真不希望看到眼前的一切:涂安真整个人都是湿的,乌黑的头发打湿成了一缕一缕、床榻上到处是一滩滩水迹,下人告诉真金说那是涂安真之前出的汗。涂安真脸色惨白,嘴唇发紫,额头上还不断流出汗珠,身体时不时地发抖,眼睛禁闭眼皮却在不安的跳动,整个人像一条离开了水后绝望的鱼。
璇儿似乎也没有见过这阵仗,双手发抖地在帮涂安真擦洗,孙承在一边写着些什么。
真金看着涂安真紧闭着的眼睛,惊恐和狐疑占据了他全部心神,早晨还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变成了这样?
“燕王请借一步说话。”孙承的话在真金身后响起,触动了他几乎不会跳动的心。
真金这才回头打量起孙承,早晨还算齐整的衣服已经变得皱巴巴的,左右手的衣袖也撸到了手肘中央,额头有些密密的汗珠,脸上满是疲惫,眼神涣散,像刚刚从战场回来的战士一样萎靡不振。
“你辛苦了。”真金由衷地说了一句。
孙承笑笑,示意真金往外走,真金跟过去了。
“启禀燕王,在下已经用五行针施涂姑娘周身各穴三遍,把她体内的毒都逼出来,您看到她现在出汗,就已经是体内深层次的毒素了。”
“她中毒很深?”真金很担心。
“不,如果中毒很深,光靠施针是无法逼毒的,还好涂姑娘的中毒时日不过,剂量也不大,预计三次施针便可把全部毒素逼出体外。”
“还要两次?”真金再也不想看到涂安真这样的境况,焦急的问。
“后两次的症状会一次比一次好,这次是第一次,所以病人的反应会大一些,燕王不必担心。”孙承信心满满地说。
真金转头看着屋里的涂安真,没有说话,眼睛里涌出一片不忍。
“请燕王按照我留下的方子熬药,方子里难找的药材我都带来了,让人煎好了给她喝,一天三次,连喝三天,三天以后我再来施针。”孙承进屋里来开始收拾东西。
“你要走?”真金跟进屋子。
“启禀燕王,实不相瞒,在下还有病人在医馆中等待救治,在下要赶回去。”孙承去意已决。
真金心有不满,生怕孙承走了再难请来,更怕到了夜里涂安真毒瘾又发作他们无计可施,可真金当然清楚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孙承都说了三天后再来,那么他肯定会来,只是……
“她的毒瘾还会再发作吗?”真金望了一眼躺在床上看似双眼睛闭皱着眉头的涂安真,带着忧愁的面色问。
“可能会,但应该不是很严重,熬过一两天就好了,注意不要感染风寒。”孙承说着背起了药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