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贡院位于应天府学的东面,奇望街和贡院街之间,和太平里正是相邻。赫赫有名的秦淮河从其西南面流过,打了一个圈子,又从东北面绕了过去,因而使得这一亩三分地成了整个金陵最最人杰地灵的地方。四周绕着秦淮河赫然歌楼酒肆林立,河房水阁争奇斗艳,即便如此,建在贡院边上的魁元楼却仍然是首屈一指。冲着它那好口彩,每逢乡试时节,这儿是一位难求,就是平常时候也常常高朋满座。
尽管徐迢那区区七品官在偌大的南京城算不得什么,但太平里本地人在南京当官的却是屈指可数,再加上如今又不是秋闱时节,魁元楼便爽快地答应了徐家的包场。从傍晚开始,作为主人的徐迢和两个儿子就先到了,而后就是徐家本家的几位尊长和下头子弟。那些身份上头差一截的客人们自然也是早早到场,又是送礼又是恭贺,一时间欢声笑语不断。
徐家已经好些年没出过正儿八经的官员,除了徐迢之外,四房倒还有个举人,却在打点上头不到功夫,好些年也没轮到一个好职司,差些儿的又看不上,于是只在家窝着。要说一个举人若在小镇乡间自然是体面,可这是人才济济的江南,自然越发坐吃山空。所以,徐迢这一升官,宗族上下全都指望他继续高升,这一趟不说举族全出,声势排场却也不小。
徐大老爷便首先丢掉了族长宗子的架子,满脸堆笑忙前忙后地张罗。他虽读书不成,可终究许多年料理宗族事务,那待人接物的本事总是有的,愣是没有冷落了任何一位客人。而几个小一辈的子弟则更加不消说了,哪怕在家里是油瓶倒了都不扶的少爷们,这会儿也笑容可掬地跟着长辈和到来的客人厮见行礼,这一次次的作揖打躬下来,险些连腰都直不起来。
徐勋亦是早早来了。徐大老爷最初见到他的时候大吃一惊,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呵斥,直到徐勋拿出了徐迢的帖子,他才悻悻然闭上了嘴,却是又不甘心地去寻徐迢询问。偏巧徐迢正在迎接府衙的沈推官,管家朱四海自然就拦着了徐大老爷。听明白了原委,这位徐迢的大管家顿时笑了。
“咱们老爷从前也得过二老爷的帮忙,二房只有那一根独苗,咱们老爷这好曰子怎么能把人落下?”朱四海却是把话说得冠冕堂皇,见徐大老爷面上好一阵不自在,他就放缓和了语气说,“不过就是添一副碗筷的事,大老爷就别想那么多了。若不喜欢看到他,那些迎客的事情尽管让其他的少爷做不就成了?”
徐大老爷被朱四海这通话说得作声不得,虽仍是不高兴,也只得无可奈何地认下了这个事实。即便如此,他仍旧看徐勋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可贵客渐渐都来了,他也顾不上这一茬。倒是他的两个儿子徐动和徐劲看着徐勋孤零零坐在那儿百无聊赖,忙得脚不沾地的他们心头暗火。抽了个空子,徐劲就闪到了徐勋身边,似笑非笑地伸手按着那张空桌子。
“没想到七弟倒是会钻营得很,这地方也轻轻巧巧混进来了。不过,今天是六叔的大好曰子,你不会是想空口吃白饭吧?”
“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想来六叔重的本就是心意。”
徐勋见徐劲闻言嗤笑不已,却是继续悠悠然在那喝茶,丝毫没有继续搭腔的意思。直到徐劲又刺了两句没见有什么反应,没意思甩袖子走了,他才侧头望着那边主桌的方向。就在这时候,底下传来了一阵喧哗。
“吴七公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