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茶馆外头往南几十步远处,一辆骡车正稳稳当当停在墙根处。驾车的大走骡安安静静地低着头停着,驾车的车夫戴着斗笠坐得端端正正,那情形仿佛是在等人。然而,后车厢里却有两个人相对而坐,其中一个甚至频频拉起窗帘往外张望,最后不悦地哼了一声。
“这个老贾,分明知道公公要去,还接待什么不相干的外客!”
“好了好了,他这茶馆又不是只接待咱家一个,偶尔有个外客有什么了不得的。”傅容笑眯眯地摩挲着手中的紫砂壶,眯着眼睛问道,“赵钦的事情,你查得怎样了?”
陈禄此时正拨拉着窗帘,闻言手不觉一颤,随即才立时垂手低头答道:“回禀公公,我手下就那么几个能用的人,乡民刁滑,因他们都是生面孔,所以连搭理他们都不肯,一时还查不出什么。只是据说赵家在句容乡间占田不下数千亩,这数字和赵家的家产多有不符。”
“单凭这多有不符,没用。”傅容皱了皱眉,旋即放下手中的紫砂壶,双手就这么拢在了袖子里,一字一句地说,“甚至单凭锦衣卫查出的什么线索,也没用!要扳倒赵钦,不但要有铁板钉钉的物证,还要有人证,而且越多越好!所以,你不要因为一时情急做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情来,须知来曰方长,皇上还是念旧的人。”
“是,公公。”
一阵对答之后便是好一阵子的静默。直到外间马夫传来了一声轻轻的提醒,陈禄才连忙又打起窗帘往外看去,可一看清那走出茶馆的两个人影,他立时微微一愣,等放下窗帘后见傅容正盯着他瞧,他才连忙解释道:“公公,从里头出来的是那徐勋,旁边是他的小厮瑞生。”
“是那小家伙?”傅容闻言亦是有些诧异,闭目沉思了一会儿,就吩咐再等一等。待到陈禄确定人已经走远,他才吩咐车夫驾车徐徐过去,等到了茶馆门口,老掌柜和伙计双双前来搀扶了他下车,他才漫不经心似的问道,“刚刚那一拨是什么客人,居然耗了这么久?”
这时候,那老掌柜哪里还有之前的懒散无聊,一面满脸殷勤地搀扶着傅容往那小包厢走,一面笑道:“公公就是不问,小的也想说道说道。在这开店这么多年,小的还是头一次见这么新奇的事。这主仆俩模样的人是下午申时许过来的,那小厮就坐在了里头屏风之后,那年轻公子反而站在茶馆外头和人说话,后来客人来了,他就领了人到里间。那来人瞧着也是有身份的,可竟是把那屏风后的小厮当成了什么大人物似的,在里头盘桓了好一阵子。那小厮竟也厉害,学大人说话似模似样……”
“你等等。”
那老掌柜原只是卖弄两句,谁知道傅容突然止住步子,又摆了摆手示意他先停下,旋即竟是就这么站在那儿沉吟了起来。这下子他顿时有些吃不准了,心中七上八下,直到傅容又起了步,他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伺候着人坐下就躬下身子问道:“公公,他们的对话小的还都记得,要不从头到尾复述给您听听?”
“好,就说给咱家听听。”
陈禄原本还觉得那老掌柜多事,可听着听着,他的脸色就渐渐变了,到最后竟是鲜有地露出了动容的表情。而傅容则是始终面带微笑,临到最后更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了好几下。
“有趣,真是有趣,这种法子他居然想得出来!还有他那小厮,这等妙人他是从哪寻来的,竟是让徐迢那官场老手也给蒙过去了!好小子,好伎俩,好大的胆子!”
一连三个好字从傅容的口中迸出,那老掌柜顿时悚然而惊,斜睨了陈禄一眼,见其竟也是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他心中越发迷糊,却知道这里没有自己问话的余地,于是少不得陪着笑脸站在那儿。傅容又敲了好一阵子桌面,这才不紧不慢地说:“今天这事情就当成没发生过,不许露出半个字,你可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