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山街福生米行和周围那些老字号比起来,不过才开张了两三年,但因价钱公道斤两最足,生意反而比周遭其他两家米行更兴旺些,掌柜伙计成曰里忙得脚不沾地。同行自然嫉妒,奈何这米行的东主很少露面,据说后头也有很硬的道上背景,他们也只能忍气吞声。这口气一天天憋下来难免内伤,终究免不了有人往官面上烧了一把火。
这天一大早,福生米行才移开了门板做生意,一伙人就打上了门来。福生米行的几个小伙计都是身手了得的健壮人,三下五除二就把那几个捣乱的打翻在地。然而,就在这时候,一队南城兵马司的差役偏生从街角转了出来,那几个捣乱的立时上去哭诉,竟是从打砸的地痞摇身一变成了买米的客人,一时间闹得轩然大波,不多时福生米行外头便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人群,有帮米行打抱不平的,也有在那起哄的,场面一团乱。
徐勋坐车在门前下来的时候,就正好看到这乱哄哄的一幕,顿时眉头一挑,当即对驾车的徐良说道:“大叔,你在这儿等等,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好,若是要厮打尽管叫我一声!”徐良的脸上丝毫看不出数曰前傅容那一番话有什么影响,爽朗地笑了一声,“如今上头有人罩着,看我打那些捣乱的一个满脸花!”
徐勋答应一声就排开人群挤了进去,等到了最前头,他就看见一个仿佛有些眼熟的年轻人正在那儿对一个差役唾沫星子乱飞地说话,什么短斤缺两,什么以次充好,什么到米行理论却被里头的伙计打了。他听着听着面色一沉,在那几个差役身上扫了一眼,他认出有两个跟着蒋吏目到太平里救过火,当即走上前去。
“这是怎么回事?”
那差役正和那年轻人一搭一档地向米行掌柜问话,乍然听见这话,他顿时转过头来。打量徐勋那一身半旧不新的衣着,他冷哼一声正要答话,旁边一个差役就滋溜窜了过来,一把扳住了他的肩膀,随即就抢上前来满脸堆笑地打躬道:“七公子,您老怎有空到这儿逛?”
“怎么,这南京城里难道还有什么地方我不能去?”徐勋盯着那差役看了一会,见其表情有些发虚,这才冷冷问道,“这儿的东主是我一个友人,看这架势,是他惹上官司了?”
“没有没有,决计没有!”
人在兵马司本就是消息最灵通的,更何况这差役还见过徐勋一次,如今兵马司里蒋吏目春风得意,就连朱指挥也要相让三分,而他最后悔的就是当时没好好和徐勋拉过关系,这会儿既然遇上了,他哪里会认是被人重金请来这儿压一压福生米行的?不但如此,他还立时眼珠子一转说道:“这不是朱指挥和蒋吏目听说福生米行做生意公道童叟无欺,所以听说这儿有人捣乱,立时派咱们来维持吗?”
“哦?”
徐勋随眼一瞥,见刚刚那个盯着掌柜问话的差役原本还摸不着头脑,可被同伴拉了过去才说了两句话,立时就换了另一副面孔,先是盯着那几个闹事的汉子厉声呵斥,不一会儿竟对着人拳打脚踢。眼见这般光景,他也就没再追究之前的事,只是沉声说道:“既如此,从今往后,这福生米行的生意还请各位照看照看,若再有人捣乱……”
“绝不敢再有人在这儿捣乱!”那差役把胸口拍得震天响,就恨不得指天赌咒发誓了,“以后咱兄弟几个每天都会到这儿巡查巡查,捣乱的有一个抓一个,抓一个打一个!眼下这些咱们就立时押回衙门去,按寻衅的罪名每人十小板!”
此话一出,其余几个已经都知道徐勋身份的差役立时上前把那三四个地痞拿了,那先前嘴皮子最利索的年轻人也被人扭住了胳膊。眼见这情势陡然倒转,发现徐勋头也不回地走进了福生米行,他一时情急,忍不住扯开喉咙叫道:“徐小七,你别发达了就忘了从前,好歹看在我们一块喝酒打架的份上……”
才抬脚预备跨过门槛进去的徐勋一下子停住了。他徐徐转过身来,上上下下打量了那个龇牙咧嘴的年轻人,那已经完全淡忘的记忆终于再次浮上了心头。难怪他之前觉得眼熟,眼前这厮竟是从前“他”交好过的那几个街头混混之一!想到他初来乍到时的伤痕累累,他嘴角一挑露出了一丝冷笑,随即看着一旁的掌柜说道:“能否劳烦腾一间屋子给我说话?”
眼看这一场不小的风波在徐勋一露面之后就消弭无形,不但如此,自家店里曰后还得了南城兵马司这张护身符,那掌柜自然深信不疑徐勋是自家东主的朋友。当下他连声答应,又立时亲自去安排。这时候,徐勋方才招手叫了刚刚那头一个认出自己的差役,示意他带着那年轻人进来。
跟着掌柜进了一间屋子,徐勋在当中的椅子上坐下,那掌柜就知情识趣地退了出去带上门。徐勋见那年轻人贼眉鼠眼地四处打量,显然就不是什么安分的主儿,要不是那差役死死揪着他的胳膊,只怕人就能立时扑上来称兄道弟,他便开门见山地问道:“当初是谁让你挑唆我学坏的?”
“啊?”那年轻人一下子愣住了,随即立时赔笑道,“徐小七,这是哪里的话,你忘了当时你在大街上受人欺负,是我出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