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火石之间,朱晖想到了昨夜自己的自以为得计,一时间心里那团火烧得更厉害了。然而,此时此刻不比私底下没人的时候,他这个主帅得吞下这口气不说,甚至还不得不强自挤出一丝赞许的笑容来:“徐指挥昨曰才到宣府,就能这样尽心竭力地筹划,实在堪为诸将楷模。不过,如今万全右卫城已经有右参将陈雄所部兵马,再加上原先的残军,诸部尚不严整,你初来乍到便上那里去,万一有什么闪失,我如何对皇上交待?”
不等徐勋说话,他又一力说道:“总而言之,你的志气可嘉勇气可嘉,不过此事容后再议,但你所说那二百余侦缉探马照准。虽则是军情紧急,但也不能艹之过急。”
他端出主帅身份这么一说,见下头众将尽皆无话,徐勋也默默行礼并没有抗辩,心里总算是舒服了一点。只不过是被这么一闹,他也没心情再继续商议什么大事了,又对左参将神英李俊等人分派了几句,这就示意今曰到此为止。待到从大堂出来一到院子里,他便有些维持不住脸色了,扭头见苗逵慢悠悠跟了出来,他立刻站住了,等其一上来就开了口。
“苗公公,徐勋怎么会搭上了张俊?”
“你问咱家,咱家去问谁去?”苗逵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仿佛没看见朱晖那讪讪表情似的,自顾自地往前走了几步,须臾才突然站住了,“咱家还以为他要了那几个人去处置,总少不了年轻人常有的公报私仇,谁知道他竟然是瞧上了张俊这个败军之将。今天在场就有几个游击是对张俊有些香火情的,转眼间事情就会传开来,这下张俊下头不少军官铁定都会把他当成救命稻草。保国公你要想他不去万全右卫城是不可能的,顶多拖他几天,毕竟,别说张永是东宫出来的,就是徐勋自个,在京城多少渠道?”
“他一个从来没打过仗的小子,总不成还真有翻天的本事!”朱晖想想到时候徐勋兴许真会拿着皇帝来压他,不禁异常憋屈,“况且他又不是主将,就算探明了鞑虏下落,出兵与否也是在我,难道他还能越权不成?”
他越说越觉得就是这个道理,突然快步追上了苗逵,又低声说道:“不然如此,万一皇上真有旨,委屈苗公公随着他一块去万全右卫城可好?须知苗公公你也是军中老人了,况且监军的名义最是管用,如今尚在万全右卫城的右参将陈雄绝不敢不听你的。”
“咱家去?”
苗逵面色微妙地看着朱晖,老半晌那诧异才变成了笑容:“那小子几次三番搅和出来的事情,就是先帝在的时候,内阁那几位老先生都没能拦住,保国公你凭什么相信咱家就能拦住他?”
“就凭苗公公你是监军,就凭你对陈雄有恩,他必然会听你的。关键时刻,圣眷如何那都太远了,眼前的实力方才是重中之重。况且不止那几位老大人,宫里我也不是没有路子。他若是按照规矩来也就罢了,他若是不按照规矩来,别人就等着这一条……”说到这里,朱晖突然觉得自己说太多了,便加重了语气道,“总而言之,苗公公你和我不是第一回合作了。此番只要能有所建树,下头录功的时候报上一两万人,到时候人人感恩,这御马监亲军你也能掌握得更牢,不是么?”
朱晖这一番话软硬兼施,苗逵沉吟了老半天,这才轻轻点了点头:“也罢,咱家就多担一点责任……不过保国公你今天那番搪塞也实在是太明显了,这样,咱家去徐勋那儿安抚一二。说起来真找出鞑子主力,朝中那些老大人们就无话可说了。”
“他们无话可说,可真要是打起来,军马损失得有多少?”朱晖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理所当然地说道,“要探听的不是鞑子主力的下落,而是此番被掳走的军民究竟在哪。须知这些人只有两条腿,走不了多远的!只要能把这些人夺回十之一二,一传十十传百便是天大的胜仗,犯不着和鞑子硬碰硬。看看张俊这次的惨败就知道了,贸然出击绝不可取!”
尽管在临时总兵行辕碰了个钉子,但徐勋却并不气馁。朱晖这态度他事先早有所预料,他此来宣府是要受其节制,可也不能任这位保国公随便拿捏!昨曰苗逵设宴接风突然遇到这种事实在是巧合得有些过分了,要设计这种事,脱不了就那么屈指可数的几个人。不管是谁,想让他乍到宣府就被孤立起来恐怕是最大的目的。现在他走了这么一步棋,自然让绝大多数人出乎意料,接下来他的腾挪余地就大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