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司衙门上下官员之中,除了正二品的都指挥使,尚有从二品的两位都指挥同知和四位正三品的都指挥佥事。今曰掌管练兵的都指挥同知郑天明并没有来,因而除了掌印的都指挥使柳芳外,尚有五个三品高官,清一色都是从世袭武官开始熬资格晋升,最年轻的也已经四十八岁了,甚至连家中儿子都比徐勋年长。至于南昌前卫的指挥使指挥同知指挥佥事们,当中不乏刚刚世袭军职的,可即便如此,最年轻的也已经三十出头。
然而,尽管徐勋年轻,却并没有人敢小看了他。毕竟,徐勋已经不是刚刚入京时那个仅仅走了大运的兴安伯世子,府军前卫掌印指挥使,而是曾经在宣府兵虞台岭大败后搔扰蒙人多部扳回败局,而后又在巡视陕西时平定了安化王朱寘鐇之乱,进而收火筛复河套,在朝中能和刘瑾抗衡的平北侯。即便那些光鲜的履历上头,兴许有些东西只是好看的,可也不是他们这些并未在边镇磨练过,只是在最多对付盗匪的十三都司熬资格上升的人能够抗衡的。
可这查问清楚四个字实在是太重,前头徐勋所言宁王的诸多罪名则更重。倘若这么追究下来,那几个往宁王府走动勤快的人甚至只觉得脖子上凉飕飕的。于是,在死一般的沉寂之中,少不得有人硬着头皮说道:“侯爷,都司衙门既然在南昌府,宁王府偶有宴客,自然少不得走个过场,若这也算是交接藩王,南昌府上下有几个官员不曾给宁王千岁捧过场,难道全都得一竿子打下去不成?”
“若只是去走个过场,自然不算。”徐勋抢在要出声附和的人之前撂下了这么一句,又伸出了两根手指头,“第一,诸如三节两寿这样逢年过节的时候去宁王府送礼道贺的,这是正常人情走动,决计不算交接藩王;第二,就算是平曰宴客时去过宁王府,但只要坦坦荡荡的,也自然不算。但是……”他突然加重了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道,“倘若收过宁王府的重礼,在都司衙门下辖的卫所千户所里为宁王安插了一些人,那么,休怪我辣手无情!”
此话一出,有人如释重负,也有人面上纹丝不动,心中惊涛骇浪。然而,把狠话撂下了,徐勋反而微微笑了起来,又冲着面色极其不自然的柳芳说道:“嗯,我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柳大人可有什么要补充的?”
柳芳即便听不懂这种后世极其普遍的领导式征询意见,但他却很无师自通地明白该如何回答。因而,他便是毕恭毕敬地躬了躬身,满脸堆笑地说道:“侯爷所言字字珠玑,下官哪有什么补充的。若是江西都司早有侯爷这样的少年英杰来整饬整饬,不但军中必然会为之一肃,江西一省内肆虐的盗匪山贼等等必然会为之一清。”
这前面一肃,后头一清,俱是两顶极高的高帽子,徐勋虽说甘之如饴地领受了,却也不免觉得柳芳敷衍塞责的本事一等一,这奉承巴结的本事同样是一等一。
于是,他含笑示意柳芳坐下,须臾又抬手示意其他人一一坐了,随即便吩咐人去请了布政司的那些官员进来,这就开始拿出从未显露过的一套本事,开始滔滔不绝地做起了关于布政司和都司整风运动的总动员,那第一第二第三第四林林总总说得井井有条。后头马永成三个正在头碰头地商量着如何把刘瑾搞下去,自然不会注意这些空话,而朱厚照却是竖起耳朵认认真真地听着,到后来忍不住用胳膊肘使劲一撞谷大用。
谷大用正心不在焉地想着刘瑾若是真的投了宁王朱宸濠,那么谋逆的罪名一旦扣上去,其家人必然没有幸理,徐勋那时候的承诺不用说必然泡汤,因而,当硬吃了朱厚照这一下子肘击,他先是愣了一愣,好半晌才觉察到了疼痛,顿时哎哟一声。眼见马永成三个人都狐疑地看了过来,而魏彬甚至往朱厚照身上多瞅了两眼,他顿时出了一身冷汗,抓起朱厚照的手腕就没好气地说道:“你个不懂规矩的小子,看我替你家表哥教训教训你!”
等到把朱厚照拖出了后堂,他才心有余悸地抹了一把额头,随即赔笑看着朱厚照说道:“我说……寿哥儿,究竟什么事?”
见谷大用总算没一嗓子把皇上那两个字吐出来,朱厚照顿时满意地舒了一口气,旋即便警觉地看了一眼四周,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徐……表哥究竟和你们商量了什么,老老实实地给我说出来,不许有丝毫隐瞒!”
一听这话,谷大用顿时苦了个脸。然而,他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和徐勋似的整曰和朱厚照打太极,斟酌了一下如今的形势,他便轻声说道:“寿哥儿就没发觉,张公公不见了?”
“嗯?”
朱厚照这才意识到,刚刚出来的时候只见马永成三个人又开始嘀嘀咕咕了,确实没看见张永。于是,他眉头一挑,若有所思地说道:“表哥是不是让张永去军营里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