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发展工业化也有一段时间了,搞经济的同志应当清楚,这三要素中最为麻烦的是对于市场的开拓和筹集产业资本。
比如,在日俄战争之前东北的棉布进口国主要是英国和美国,但是在日俄战争之后,日本棉布就迅速的压倒了美国棉布和英国棉布,成为了东北市场上的垄断者。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状况?因为日本从俄国人手中获得了南满的控制权后,就把银行开设到了东北。他们用自己印刷的纸币收购东北的物产,也就迫使了东北的商人不得不优先采购日本的工业品,因为要把日元更换为黄金,然后再去购买英国和美国的工业品,东北的商人就要付出极大的成本,而英国和美国的商人是不会收取日元的。
而在另一方面,在不平等条约下,我国想要发展工业或基础建设,只能向四国银行团借款,而不能直接在国际市场上融资。如日本这样一个本就缺乏资本的国家,也不肯放弃向中国贷款的机会。因为中国向四国银行团贷款,利率最少也是五厘,但是日本在国际市场上进行融资的成本也就在4厘上下,也就是说哪怕是做中间人,日本银行业也是有所获利的。这还不包括,各项贷款合同中我国所抵押出去的利权,也是国际银行家的收益。
由此可见,金融垄断资本主义对于世界的统治,要比直接的殖民主义隐蔽的多,也深入的多。毕竟殖民者是有限的,我们可以通过远离他们来躲避被殖民统治的命运。但是,金融垄断资本通过对于世界各地民众的社会生活的改造,把全球日益的纳入了一个统一的社会化生产和交换的圈子,除非我们拒绝现代化,否则我们就不可能避开它。
这就是帝国主义强大的原因,它通过全球贸易和对工业、金融的垄断,从而能够集中起全球的资源来对付一两个起来反抗的民族或国家。除了像我国和俄国这等体量的国家,其他国家和民族是难以和帝国主义相抗衡的。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不能让俄国重新回到帝国主义的怀抱中去。”
梁廷栋不由有些担忧的问道:“那么我们同帝国主义维持贸易关系,是否会促成金融垄断资本对于我国经济的控制?假如出现了这样的状况,我们可有什么应对的办法吗?”
吴川摊开手坦诚的说道:“只要我们想要利用国际资本发展本国的工业,那么国际资本对于我国的经济渗透就不可避免。而以中国当前的资本积累和技术能力,想要不依赖外国的资本、技术完成工业化又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因为帝国主义必然会对我国采取军事干涉、贸易封锁等手段颠覆东北的政权。
此外,在经过第一次工业革命的积累之后,当前世界的电气科技正处于爆发的前夜,一旦帝国主义对我们采取封锁措施,那么我们将会错过这次科技爆发所带来的发展红利。所以,即便有着这样的危险,我们也还是必须融入到当前世界的贸易体系当中去,直到我们和苏俄都恢复过来为止。至于最后的保障,就取决于无产阶级政权到时是否存在。”
宋云桐微微颔首,他是赞同吴川说地话的,不过梁廷栋和徐景魁几位委员都皱起了眉头,他们听出了吴川对于和国际金融垄断资本的搏斗并无十足的把握。
不过吴川很快就接着说道:“当然,我们的运气还不错,并不需要面对一个统一的帝国主义金融垄断资本集团。这场欧洲大战不仅削弱了帝国主义集团的力量,也动摇了英法金融垄断资本对于世界的统治,我们将有幸看到资本主义世界中第一次国家间金融垄断资本集团的更替。
随着美国在这场大战中所吸取的大量黄金,和向欧洲各国所放出的大量贷款,美元初步具备了向英镑-法郎体系发起挑战的基础。因此战后美国资本必然试图接收英法金融垄断集团对于世界经济的控制权力,虽然这场大战极大的削弱了英法帝国主义的力量,但是英法帝国主义自上个世纪中叶以来所建立的世界殖民体系并不会轰然倒塌。
而美国虽然在工业生产能力及黄金储备上都超过了欧洲,但是英法在军事上的优势和遍布世界各地的殖民地,将极大的削弱美国金融垄断资本集团对于世界经济的影响力。帝国主义之间争夺世界金融霸权的争斗,正是我们可以借助国际资本发展的契机。
说到这里我不得不强调一点,资本主义的金融垄断资本是建立在金本位制度上的。正是因为全球所认同的金本位制度,国际资本才能自由的在国际间流动,并确定全球商品的定价。如果没有金本位制度的存在,国际资本就不能自由的在各国流动,各地民众也难以用相同的货币给商品定价,那么国际贸易体系就无法建立。
如果说封建社会运转的根本在于权力,那么资本社会运转的根本就在于黄金,因为在资本主义社会中任何事物都是可以标上价格的,没有黄金你就没法让这个社会运转起来。
为什么金本位对于资本主义如此重要,那么我们可以往历史中去找一找原因,在西方资本主义制度尚未确立之前,金银之间的比价其实并不如现在这么大,仅仅在明代前期,金银的比价也长期停留在1:5或1:6的水准。但是航海大发现促成的东西方贸易规模的暴涨,直接导致了世界白银向东方的集中。
同志们应当都接受过资本论的初步解读,那么我们也应当很清楚,商品的价值是由凝结在商品中的无形劳动所决定的,不管是中国人、印度人、非洲人、欧洲人还是美国人,在相同的生产条件下,生产同一类商品所付出的劳动应当是等值的。
但是航海大发现时期的贸易品,却违背了这一客观规律,因为东方出产的商品大多都属于特产,而西方却没有特产能够弥补东西方贸易逆差造成的巨大缺口,因此他们只能支付金银等硬通货。为了解决东西方贸易所出现的巨大逆差,欧洲各国采用了两个办法,第一就是寻找出产金银的海外殖民地;第二就是抛弃白银货币建立了金本位制度,通过扭曲金银之间的比价,来扭曲东西方商品的价值。
前者为欧洲各国在海外找到了大量原料产地,而后者则促成了资本主义的诞生。当欧洲资本主义发展到工业革命的阶段之后,全球的黄金及黄金产地也差不多都被西方列强所占据了。正因为西方列强掌握了全球大部分黄金及黄金产地,也就使得东方后发国家即便完成了初步工业化,也无法在国际资本中拥有足够的话语权。
结合前面的结论,我们就可以推断出,我们今天在欧洲大战期间所赚取的这点利润,在战后很快就会在西方所主导的国际金融秩序中重新被吸取回去。
所以想要建立社会主义的全球贸易体系,我们首先要打破的就是国际金本位制度,建立起在劳动价值上的国际商品交换体系。
当然,以我国加上苏俄的经济力量,现在还不足以建立起这个国际商品交换体系。因此我们还需要在国际资本体系中暂时生存下去,而为了防止美元顺利的接过英镑-法郎这一世界货币体系,我们有必要站在英镑体系中平衡英美的货币霸权争夺,以尽可能的延缓欧洲金融垄断资本集团和美国金融垄断资本集团的合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