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川提出的这个问题对于梁廷栋来说倒是颇有深刻的理解,毕竟自革命以来他一直主持着地方事务和长春城市的建设,对于这种贴近民生的事务倒是要比宋云桐熟悉。
因此他很自然的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在回收货币这个问题上,我看就得从工农业之间的交换下手。对于农村来说,火柴、肥皂、毛巾、衣服被褥、煤油之类的日用消费品是必不可少的。而对于工业来说,粮食和工业原料又是必不可少的。
现在东北的农业中,集体和国营农场占了近8成耕地,产出占了七成五;而在东北的工业资本中,国有和集体占了77%,重化工工业的资本几乎全为国有。通过对于粮食生产的控制,我们几乎能够确保城市的粮食供应,并还能保证出口粮食的利润大多留在国营企业当中。
而农民出售粮食获得的现金,除了农业再生产投入之外,其他主要用来改善自身的生活。根据我得到的数据,投入农业再生产的积累约在70%,用于家庭消费的约占30%,农业再生产的投入无非就是农业机械、农具、道路和水利、教育分摊等,这一部分都和国营企业或政府部门发生关系,可以说是一种货币回收的方式。
至于另外的30%,这一块并没有完全和国营企业发生关系,私有企业生产的商品至少占了50%左右。至于城市中,工人阶级所得到的工资除了购买食物之外,几乎都用在了个人消费上,食物支出大约占了工资支出的35-40%;其他消费支出占了60-65%。在城市中的消费,私人企业就占的更多了。
不过,电力、自来水、煤气和煤炭这些都属于国营事业,这些事OTg2NTc=业和城市居民的生活息息相关,可以说是每个居民必要的日常支出。我认为,进一步的普及电力、自来水和煤气管道,也是一种收回货币较好的方式。就目前来看,我们对于电力、自来水、煤气管道的投入还不够。
去掉了工人阶级和农民阶级,剩下的就是有产者,这些有产者除了资本家、私有土地所有者外,就是城市中的食利者,比如在哈尔滨、长春和沈阳这些大城市,就有不少占有大量房屋的食利者,他们有人每月光是收房租就有数千上万元之多。
这些有产者占有了相当大的一笔货币,但是他们的消费比之普通的工人阶层也高不了多少。长此以往下去,最终就会变成国家和这些有产者在货币控制权上的争夺。
正如主席您说的,信用货币可以同工农业产出联系起来,但是黄金、白银终究是有数的,要是这些有产者把手中的信用货币更换成黄金、白银储藏起来,那么人民对于信用货币还有多少信任?我认为,回收货币最好的办法,还是进一步加快国营经济、集体经济的成分,缩小甚至取消私有经济,这样工农业产出的交换就完全处在了国家的控制之下。”
宋云桐和张廷阁都皱起了眉头,两人都觉得梁廷栋的主张不妥,张廷阁强制忍耐住了喉咙里想要发出的反对声,宋云桐沉吟再三后还是出声反对道:“我觉得廷栋同志的建议有所不妥,这样虽然能够控制住货币的流向,但是国内外的投资必然是要跑路的,以我们自身的积累速度,恐怕是难以支撑起现在铺开的摊子的。
当然,我不是说廷栋同志的建议有问题。确实,有产者对于黄金、白银的迷恋不是几道法令可以解决的,只要黄金和白银在我们控制区域之外能够当钱用,那么他们必然会优先储备金银而不是我们发行的纸币。所以,剥夺黄金和白银的货币属性是必须的,但是不应当采用这样激进的方式…”
吴川听了半天,也没听宋云桐拿出什么实际的方案,当然他也知道宋云桐这些年都着重于宏观事务上,对于这种微观事务上的把握就有些失去方向了,自然不如梁廷栋更加贴近基层。他想了想,便对着一边沉默着的张廷阁问道:“张行长,你怎么看梁委员的建议?”
掌管着东北国家银行的张廷阁对于吴川的问题感到为难,作为一个商人出身而到了现在这个位置,他虽然在政治上没什么能力,但是这些年来经历了这么多也知道自己在政治上依靠的是谁。就这一点来说,吴川的意见就是他的意见,这是他一直以来在政治上把握的方向。
就商人的本性来说,他是反对张廷阁这种全面国有化、集体化的经济理念的。但是梁廷栋一直以来都是吴川最为信赖的几名委员之一,一般而言,对方在大方向上的发言几乎都是符合于吴川的想法的,因此反对了梁廷栋的理念,也许就是在反对吴川的想法。
左思右想之下,张廷阁只能谨慎的说道:“梁委员的想法就回收货币一事上来说并无问题,如果我们能够完全控制住国内的经济的话,那么就能控制住货币的流通。但是,这样是否就能真的保证货币的价值?我不敢肯定。我担心我们是否有这么多干部能够管理好这些企业,和重化工工业和大型企业不同,小型企业如果管理不好,很容易就出现亏损。
如果我们不去理会这些亏损企业,他们就江浙湖汉北会破产,按照现在国企经营办法,我们还是要负担起破产企业的工人生活,这对于财政是一个很大的负担。如果我们用计划去管理这些企业的生产,那么就只能采取包销包购的办法,但是这样一来,市场上就会出现越来越多的质次价高的商品,消费者也会越来越不满意,他们的消费欲望就会降低。
我的看法也许不够全面,但是我的想法就是如此。”
吴川咳嗽了一下,收束了自己的思想,对着三人说道:“张行长说的还是有道理的,我们现在还达不到全面实施计划经济的时候。国家投资维持重化工工业,不仅仅是为了赚钱,同样也是一个国家独立自主的基础,因此哪怕就是赔钱,我们也是要对其进行补贴,使之能够经营下去。
但是轻工业不同,轻工业是面向民众消费的。也就是说:民众需要什么,轻工业就应该生产什么。而不是反过来,轻工业生产什么,民众就消费什么。为什么如此?因为我们无法测度民众的消费欲望,也许今天民众想要的只是温饱,但是明天民众就会希望能够住上花园别墅,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出行有车的生活。
我们可以对重化工工业进行规划,因为我们能计算出重化工工业的产品用在何处,但是我们不能去计算每个人的消费欲望是什么,因为人心的变化太快,当我们得出结论的时候,也许我们生产出来的个人消费品就已经不再是民众所需要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