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斯福也明白,不久前还在下院演讲中慷慨激昂的发誓要与英国本土共存亡的丘吉尔急急忙忙的从英国赶往华盛顿,目的是什么。
“只有完全摧毁德国、苏联、曰本和意大利的战争威力,世界和平才能到来……摧毁德国、苏联、曰本和意大利的战争威力,就是说要它们无条件投降。”
“那将意味着合理地保障未来的世界和平。这并不是说要消灭德国、苏联、意大利和曰本的人民,而只是说要消灭这些国家的以征服和镇压他国人民为基础的哲学……”
现在的罗斯福才感到,自己当初在卡萨布兰卡会议上说的这番话,有些太早了。
“安排一下,我和丘吉尔先生在别墅见面。”罗斯福说道。
下午,丘吉尔一行人乘车进入了这块禁地,他们的车子一直开到别墅门口。那座别墅是罗斯福休息的一个特殊的地方。里面的那间起居室足有二十八英尺高,从高大的法国式窗子中可以望到外边的一座美丽非凡的花园。大概是为了要保护这些窗子,窗外装了钢质的帘子,拉下来可以把整个窗子掩遮起来。这可以说是再完善没有的装备了。外面有一个临时改装的防空壕,就建筑在花园邻近的游泳池里。
屋子里有三间卧室。两间在楼上,里面的一间分配给霍普金斯住,另一间则是分配给罗斯福的两个儿子的。楼下的那间卧室则是给罗斯福睡的,屋子里到处是幕帏,到处是壁饰,一张床至少要有三码宽。而浴室中的那张浴盆是陷入地下的,砌着黑色的大理石。
丘吉尔到达后,急不可耐的想要见罗斯福,霍普金斯去请他到罗斯福这儿来吃晚饭。那一天晚上,除了罗斯福、丘吉尔和霍普金斯之外,还有马歇尔将军、金海军上将、阿诺德将军——美国的三个参谋长以及英国的陆军上将勃鲁克爵士、海军上将庞德爵士、和空军上将鲍德尔爵士三位参谋长。蒙巴顿将军和哈立曼也一同到达。
晚上,大家都有点疲乏了,可是并没有妨碍他们的谈话。吃晚饭的时候,双方唯一的意见冲突是这次会议的秘密姓,或者说没有秘密姓而起的。出席的军官们——尤其是英国方面的军官们,丘吉尔非常担心他们,大家都担心潜伏在美国的德国间谍可能来一次偷袭,只要他们得到些风声,确定这儿有什么大事在进行中。英国方面主张大家应该搬到军事基地去。
罗斯福则反对这一主张,并且明白地说了出来,他的坚定态度总算把他的反对派压了下去。
晚饭以后,罗斯福和丘吉尔并排坐在靠着那排大窗子的一张舒适的沙发上。钢帘已经拉了下来。其他的人们则把椅子拉近来,排成一个半圆形,围着他们坐在一起。谈话的题目是当前的局势。在晚饭后的这两三小时中,陆海军的将军们陆续告辞退出,到了近午夜的时刻,只剩下了罗斯福、丘吉尔和霍普金斯。谈话的方式似乎有些迂回。其实主要就是关联两件事:杨朔铭和岌岌可危的英国危局。
这第一个问题是:杨朔铭会不会来?肯定的回答是:不会来。他已经委婉的通过中国政斧告知美国方面,他不会来参加这次会议,罗斯福告诉丘吉尔:第一,杨朔铭必须亲自指挥华军作战(那时候对于东战场频频传来的好消息他们都感到十分兴奋),第二,他们也知道,假如他真的来了,他一定也会不断地提出西线战场为何失利这个问题。
“不管怎么样,”丘吉尔用若无其事的语气说道,“没有他我们也可以照常进行我们的会议。我们可以和他保持经常的联络。任何计划都可以送到他那儿征求他的同意。”
这天晚上,似乎谁也不愿意马上谈到正经事。大家都想舒舒服服地靠着椅背,打个呵欠,伸个懒腰,喝杯酒,松弛一下。罗斯福可以说是这好几个月来第一次能够卸掉一会儿战争的重担,而其他的人也正和罗斯福有同样的感觉。
侍者忙着在给他们斟酒。罗斯福和霍普金斯开始问起丘吉尔关于戴高乐的事。
“戴高乐呀!”丘吉尔叹了口气,动了动他那富有表情的眉毛。
“你非把你那问题中的孩子带到这儿来不可。”罗斯福说。那是他们给戴高乐取的绰号。从那时候起,在整个会议中,戴高乐便被称为丘吉尔的“问题孩子”,而吉伦便变成了罗斯福的“问题孩子”。
现在,可以说没有一个人对进攻非洲而引起的政治纠纷感到乐观或是满意(这是最温和的形容词了)。罗斯福的政治策略的运用曾经减少了好多美国人的牺牲,这无论从军事或是爱国的观点来看,都是十分重要的。在另一方面,罗斯福心中早就知道当时有人却犯了很大的错误,而这个错误是相当严重的一个错误。
罗斯福对于这个问题的处理是被两个观念所支配的:第一,他急着要以最好而最快的方式来解决当时那显然已经混乱得太不像样的北非局面;第二,他发现他的国务院已经被拖进了一条无法回转的途径,而为了将来外交上的交涉和来往,他必须尽量保全国务院的面子。事情做错了,这当然是不好的;可是明明知道已经错了,还假装没错的样子一味干下去,这就更糟:这一条真理产生了罗斯福的第一个观念。当僚属犯了一个错误(而这些僚属们在今后的年月中还必须每天和他的“名义上是盟国,实际上是竞争者”的友邦们从事微妙的交涉),这是不好的。但是他如果弃他的僚属于进退两难的地步而不顾,那么他等于间接帮助了他的竞争者:这一条真理产生了罗斯福的第二个与第一个完全冲突的观念。
现在的罗斯福显然是想听听丘吉尔对于这一个问题有什么话好说,想因此探明丘吉尔的打算。
“戴高乐现在架子端得十足,”丘吉尔叹息着说道,“他拒绝跟我到这儿来。他非常干脆地拒绝了。我没法子迫使他离开非洲到这儿来,他对于盟军在摩洛哥和阿尔及尔取得统治权的那种方式十分不满,他简直在大发脾气。你知道,他有一种极端的爱国心理。并且,现在艾森豪威尔既然已经派吉伦在这儿主持大局……”他摇动着他的头,显得很是忧愁。
最初,罗斯福采用温和的方式,可是后来他的态度逐渐转为坚决,终于坚持着非派人把戴高乐带来不可。他坚决地主张临时政斧绝对不可以交给一个人来主持,不管是戴高乐也好,吉伦也好;而这两个法国领导者必须共同建立起一个机构,来统治法国,一直到法国真正地得到解放为止。
在谈话中,罗斯福得到一个印象,觉得丘吉尔和艾登一定在从前毫无办法的时候,曾经私下答允过戴高乐做复兴法国的唯一领导者。在关于这一个问题的谈话中,丘吉尔所采取的步骤是十分小心翼翼的。
“我的问题孩子,”他说,“认为吉伦在这儿的正式的地位是对自由法国的一种非友谊的行为。”他的声音十分庄重,但罗斯福还是感觉到他对于他的“问题孩子”的这种作风似乎并不真正的关心。“他希望,”丘吉尔又接下去说,“能够有单独的权利来判断,并且决定参加任何临时政斧的人物。这我知道当然是办不到的。”
罗斯福提议英美两国应该赶快给戴高乐一道强硬的通知,向他明白他说明,假如他不马上停止他的叫喊而立刻飞来参加会议的话,那么英国和美国将即刻停止对他的一切支援。丘吉尔点了点头。
“我想这大概是最好的办法了,”丘吉尔说道,“不过目前我是无法保证他的行动的。”
午夜来临,尽管罗斯福有些疲倦了,但丘吉尔的谈兴丝毫不减,只是他闭口不谈英国现在所面临的危险局面,而出人意料的替美国的处境担忧起来。
“中国海军应该帮助美国海军夺回夏威夷和珍珠港,还有中途岛。”丘吉尔说道,“他们现在将主要兵力用于对苏联的作战,这对于我们这些盟友来说,未免有些不公平。那位中国总统的想法,有些让人难以理解。”
“中国有中国的困难,他们选择先进攻苏联而不是曰本,是因为他们明白,苏联是比曰本还要危险的敌人。”罗斯福温和地笑了笑,说道,“我能理解杨朔铭先生的想法,我也相信,这样重大的决定,也不是他一个人做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