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学良最终还是没拿出那枚银元,他默默回到公馆,凝视窗外萧条的景色,西北的冬天,和家乡不太一样,似乎更加寂寥,雪已经化了,树杈光秃秃的,到处一片灰蒙蒙。
此刻他心乱如麻,何去何从全无主意,摆在面前的全是死路,但是不发动兵谏,那就是一潭死水,死路至少还可以硬闯过去,死水投进去连个声响都不会有。
忽然楼下传来嘈杂之声,高粱秆蹬蹬上楼来:“报告,57军,67军的一些弟兄想参见副座。”
张学良急忙下楼,站在楼梯口就看见大厅里站满了东北军的少壮派军官,一个个气势汹汹,剑拔弩张。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张学良强打精神,居高临下扫视众人,自打东北军入关以来,他这个少帅的威信就一天不如一天。
一个少校说道:“副座,我们提着脑袋给你干,怎么到最后连个签字都没弄到?”
“不签字,坚决不放蒋介石走!”一帮青年军官附和道。
“你们不懂,这叫君子协定,逼蒋签字,只能适得其反。”张学良耐心解释,可军官们根本不买账,东北汉子认死理,大事都做下了,要么签字画押大功告成,要么轰轰烈烈的战死,哪有不明不白就认输的道理。
他们强硬,张学良也强硬,还是于凤至出来劝解了半天,才把这帮军官劝了回去。
张学良疲惫不堪,倒在沙发上闭起了眼睛,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小时候的一幕,父亲骑着马带着自己在雪原上驰骋,毛茸茸的狗皮帽子下是父亲年轻刚毅的面孔,纵马扬鞭,快意恩仇,父亲这辈子活的不窝囊。
想到这里,张学良突然觉得心里宁静无比,他知道该怎么做了,好汉做事好汉当,发动兵谏的主谋是自己,那么就让自己一肩承担这个后果吧。
他匆匆上楼进了书房,写了一封短信,交给夫人道:“我走后,把这个给杨虎城。”
于凤至惊问:“你要做什么去。”
“我不会有事的。”张学良答非所问,戴上军帽,整整仪容,出门登车:“去高公馆。”
蒋介石等人正在吃午饭,张学良径直进来道:“夫人,委员长,学良这就送你们回南京。”
突如其来的好消息让众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宋美龄站起来道:“汉卿,你……”
张学良微笑道:“你们吃,吃完饭再说。”
蒋介石一抹嘴:“吃好了。”
宋子文也道:“吃好了,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动身吧。”
两辆汽车载着众人直奔机场,陈子锟的dc-3已经加满油停在跑道上了,张学良亲自将蒋介石夫妇送上飞机,拉起了舷梯,对下面的副官高粱秆道:“我陪委座去南京,你自己回去吧。”
高粱秆大惊:“副座,万万不可啊!”
张学良关上了舱门,飞机引擎已经转动起来,他回转身,坦然面对蒋介石和宋美龄,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
……
于凤至放心不下,拿着张学良的信去了西北绥靖公署,杨虎城看了信之后大呼不好:“汉卿这是自投罗网!”
众皆大惊,杨虎城沉着脸道:“给我接**代表团,快!”
周恩来接到电话后非常震惊,当即驱车前往机场,抵达之后就看见杨虎城望天兴叹,一架飞机在机场上空盘旋,想必是张学良在向大家告别。
“还是没能留住汉卿。”杨虎城黯然道,深深叹了口气,“他临行前留下一封信,把东北军的指挥权交给了我,看样子是不打算回来了。”
周恩来久久不语,怅然若失,蒋介石一走,如放虎归山,西安危矣,陕北危矣,**危矣。
飞机消失在茫茫天际,周恩来最后叹了一句:“汉卿,意气用事啊……”无奈的登车离去,机场恢复了平静,唯有野草在风中狂摇。
dc-3驾驶舱里,陈子锟问坐在副驾驶位子上的张学良:“汉卿,你考虑清楚了?现在飞回去还来得及。”
张学良道:“你前日和我说,委座不签字只有两个结局,我想过了,其实还有第三个结局,此事因我而起,就让我一人来结束吧,委座不签字,是怕丢了面子,我亲自陪他回南京,任他发落,给足领袖的面子,哪怕千刀万剐我张学良也无所谓。”
陈子锟沉默良久,才道:“汉卿,你是一个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