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家作为菅原道真的后代,家中自然少不了梅花。在五条家最重要的书馆——尚藏馆外,是一处梅苑,夏树看得欣喜,和身边的伏黑闲聊,“你之前去过北野天满宫吧?听说那里也有一片这样的梅苑?”
伏黑点点头又摇摇头,他小的时候曾和五条歌姬一起在北野天满宫参加七夕祭祀,但没有去赏过梅花。
带领两人的五条家仆从听到夏树的言语,客气的微笑下是骄傲也有一丝不屑,“伊势小姐,不要说北野天满宫,就算是大宰府天满宫,那里的梅苑有六千余株梅树,而我们五条家的梅苑比之更为壮阔,共有八千余株梅树。待到一月份,梅花次第开放,绚烂无比。等到二月,梅花开到极盛之时,我们五条家会在这里举办十日梅花宴,邀请京都各大家族共赏。”
一开始因为伏黑和夏树是少主五条悟带来的客人,这仆从表现得十分谦卑礼貌,但在询问夏树和伏黑姓氏,发现两人并非什么名门贵族之后,多多少少透露出一丝傲慢。后来看夏树和伏黑年纪小,态度也更随便。
“你们是我们少主的学生,好好听我们少主的话,说不定也会请你们来梅花宴玩。”仆从像是哄小孩的语气一般,让夏树感到十分不自在。
但她只是端着曾经在神宫那副巫女的端庄模样,不再多发一言。
“请不要将馆藏里的书籍带出,也不许誊抄和记录,更不允许带任何食物和水……”
在冗长的规定讲解后,夏树和伏黑才得以进入。昏暗的书馆在两人踏入后刹那明亮,世家大族悠长的底蕴在这一刻初露。她径直走到最深处,像是踏过久远的时光。她早已从五条那里打听好,藏有菅原道真相关卷宗的地方。
伏黑静静跟在她身后,并没有去找寻和他有关的咒术记录,夏树不得不压低声音提醒他,“那边好像有你们禅院家的相关术式资料,你不需要去看看吗?”
伏黑的术式“十字影法术”,夏树也听他讲过,他还未完全掌握,前人的经验也许对他有用。
“那些不重要。”伏黑径直走到她面前的书架,抽出一本古籍阅读起来。
夏树没时间再关注伏黑,她要尽快找到自己需要的资料。
夏树合上最后一本书籍,忍不住惆怅地叹了口气。五条家对菅原道真“御灵”的祭祀记载,和伊势神宫中对“御灵”祭祀仪式的记载没有太大不同。她希望看到的是更详细的资料,比如对于这种强大怨灵的“御灵”,付出的代价——御灵之巫女的生命力,这份代价到底有多大。
祭祀可看成一场和神明的交易,想要获得必须有所付出。重大的祭祀需要付出全身心的信仰,而如对怨灵或者咒灵“御灵”这种祭祀,是给怨灵换取成神的机遇,当然要付出的更多。
从小接受最正统巫女培养的夏树,对祭祀背后的意义自然十分了解。神宫对“御灵”的记载并不少,但基本上都是对“物”而非对“灵”。对“物”的“御灵”只是借用神明力量去掉邪秽之气,比如母亲清子曾经主持过的对咒物的“御灵”祭祀,但那并非是真正的“御灵”。关于真正的“御灵”的记载,从古至今只有菅原道真。
“也许不是没有记载,而是那些都失败了。”这是夏树询问大宫司“御灵”相关内容时,大宫司给夏树的答案。“另外,夏树,越是高级的祭祀,其实反而越简单。仪式什么的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付出的代价,而付出的代价不仅和你所求有关系,也和你与神明沟通的能力有关啊。”
无论是哪种祭祀的付出都很依赖巫女或者神职人员和神明沟通的能力。夏树曾为此和教导她这一点的大宫司吐槽,“原来和神明也可以讨价还价。”
“是啊,神明也有偏爱啊。”大宫司哈哈一笑,从另一个角度告诉她自己的理解。
神宫的记载中对于当年主持祭祀的巫女记录并不多,对当年具体付出的代价也模糊不清。这些更深层次的隐秘,夏树本来以为,作为菅原道真后代的五条家可能会有。而现在,夏树有点失望,没有更详细的记载了。到底当年付出的生命代价是多少,五年十年的寿命,还是一生?
两人在离开尚藏馆时,俱是面色凝重。夏树叫住伏黑,让他等下。伏黑刚刚不动声色不着痕迹地翻阅她看过的资料,她内心不安,不确定伏黑是否发现了什么。
“伏黑同学,我查阅‘御灵’,只是因为这个祭祀仪式十分复杂,巫女需要跳一种十分古老的祭祀舞蹈,我…我在神宫时,曾经听说这里可能有当年菅原道真祭祀仪式上的画,所以才想来看看。”夏树半真半假地和伏黑解释。
伏黑只是微微点点头,今天的他似乎格外沉默。虽然伏黑平时也经常冷着脸,但是和她在一起时,话也不会这样少。
直到出了尚藏馆,两人气氛都有些凝滞。夏树想要解释,却又实在说不出口自己对那几个特级咒灵“御灵”的真实想法。
“和你们一起来的也是咒术高专的老师吗?”
在夏树和伏黑回去找五条和歌姬的路上,原来那名陪同他们的仆从被几位衣着名贵和服的年长女子代替。此时,那几名女子中年纪最轻的一人和颜悦色旁敲侧击地向夏树打听歌姬的信息。
夏树不清楚她们要做什么,她不想多说,关于歌姬的问题只是点头摇头。而伏黑更是不发一言,全程面无表情。
“她和悟少爷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据说曾经是平野神社的巫女?”“还只是准一级的咒术师?”
一开始还是一些听起来不太舒服但总算正常的问题,后边的问题却画风大转。
“脸上有那种疤痕的女人一定很辛苦吧?”“悟少爷从小喜欢美丽的东西,不知道看到那样的伤疤是什么感受呢?”“她还没有结婚吗?也是,都破相了怎么会有人娶嘛!”“有咒力的女人不是应该更早结婚,生下有咒力的后代吗?”
夏树紧紧咬住自己的嘴唇,刻薄讽刺又带着假惺惺怜悯的言语如刀一般向她扎来。
在神宫时,夏树被保护的很好,并没有接触过这种因为性别带来的偏见。而在准备踏入咒术高专前,碰到皇室的特别一级咒术师黑田,才初窥这种残酷的压迫。进入高专学习之后,偶尔从真依学姐那里也了解到不仅是他们皇室,御三家或者说整个咒术界世家都对女咒术师依然存在着偏见。
“对女性咒术师来说,做到完美才能被世人认可。”西宫桃曾唏嘘,而真依也在私下里和夏树悲叹,“歌姬老师脸上的伤痕可不像是东堂的伤痕那样被人赞美,反而都觉得是种缺陷。”
可是,夏树握紧拳头,歌姬阿姨从没有为自己脸上的伤痕感到自卑,也从不后悔因为战斗落下的这个伤痕啊!
那时,歌姬还只是二级咒术师,却有胆子去和一只特级咒灵战斗,最终也留下不可治愈的伤疤。第一次看到歌姬脸上遮了半边脸的纱布,当时不到十岁的夏树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哭得太大声。
“歌姬阿姨,一定很疼吧?”夏树眼泪汪汪地看着歌姬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