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欢英语城市,无论在登机处还是在小卖部,不列颠口音远不如洛桑腔调让我觉得自在——您也可以理解为小雪的英语口语比较差劲儿,这都无所谓;总之,送走慕容晨之后,我立即安排离开利比里亚回到法语非洲。
刚果空军派出了仅有的三架波音727公务机之一接我回国,让我觉得有些小题大做,颇有几分羞愧。小憩醒来,发现商务舱内只有自己一个人。盘算了一下,离开罗伯茨国际机场已经有五个多小时,太阳尚未落山。
“迪亚兹小姐,请您自便。”年轻的空姐走了进来,递给我一杯热茶,“部长先生要求我对您特别关照。”
“要是不带枪的话,或许可以自己搭个航班回去……”我扭头看了看舷窗,茫茫大海,景色还不错。“这一趟该有三千多海里吧,要是可以节约采购燃油的钱给孩子们买面包和书籍就好了。”
“瞧您说的,这是哪儿的话呢。”空姐双手交叉在胸前,笑意盈盈,“保证您的安全和舒适,是我们当下最重要的任务。何况本机乘客也不止您一个人啊。”
“是这样么……”我知道头等舱还有其他几位西装革履的先生,但并不打算据此怀疑这是我的专机。算了,以后多给当地一些投资也就算报答啦。再睡一小会。
波音飞机降落布拉柴维尔的时候,我变得十分清醒。路灯刚刚亮起,又坐上了熟悉的丰田陆地巡洋舰,只不过这次没有和司机大叔抢方向盘,一路安静地猫在副驾,直到车子进入基地大门。临近年底,雨水渐渐变少了,人们三三两两在楼下活动着。
“学姐,为什么这样抱着公文包呢?”
“小雪姐姐,晚上好,一路辛苦啦。”
刚刚推开车门,樱子和赛琳娜一起向我问好。果然还是熟悉的法语听起来更为亲切——我的母语啊,至少比英语顺耳多了。
我把公文包递给赛琳娜,张开双臂想拥抱她俩。樱子很自然地靠在了我的怀抱左侧,赛琳娜则略为羞怯,只是拎着包轻轻地挽了我的胳膊。
“临走的时候奥多小姐反复拜托,这让我觉得那些药方对她来说是非常重要的物品,所以就一路抱着。”我向两位妹妹解释,“你们这一提醒,才想起来现在包包里已经没有药方啦。”
“为什么呢?”赛琳娜紧张地问道。
我把托付慕容晨翻译的事情大概讲了一遍。“全给她了,看起来应该有希望。她和男友,一个学化学,一个学中医,多半能找到专业人士为我们翻译。”
“如果这样的话,小雪姐姐的恩情,赛琳娜没齿难忘。”刚果妹妹双掌合十,“不止是我,还有我的饱受疾病折磨的同胞们……”
“好啦好啦,傻姑娘。”樱子拉了拉赛琳娜,“奥多小姐,你这样子好像在面对南丁格尔祈祷一样。”
“就是嘛,这样子我会觉得担当不起。都说了来非洲就是为了帮助大家的,不必客套。”我看着两位妹妹,“咦,你们俩是怎么认识的?我还没介绍彼此呢。”
“是我介绍她俩认识的。”乌克兰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冒了出来,漂亮的金发随意挽在脑后一侧,白大褂敞着胸口,“这两个好孩子彼此相识,算得上亚非文明的交流碰撞呢。”
“玛丽亚·沃伦佐娃·彼得罗芙娜,好久不见。”我向女医生致意,“大家能友好相处,我就放心了。”
“小雪哟,怕你的后宫起火是不是?”希腊女人走出门厅,戏谑笑声伴随着流利的西班牙语,“放心好了,有姐姐帮你看着,她们可乖了呢。”
无论我们每个人如何切换语言,只要是两人之间交流,对于博学的女医生来说都不会有明显的理解障碍。她与奥尔瑟雅相视一笑,却使樱子和赛琳娜一脸茫然。
“帕帕斯小姐,请你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与我心爱的学姐说悄悄话。”日本女娃儿小嘴一撅,“至少不要让学姐脸红嘛。”
“想学西班牙语的话,我可以教你俩哟……”我刚说到一半,被有力的脚步声打断了。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呢,如此热闹。”希伯来女人身着夏装沙漠迷彩,脚蹬军靴,腰上挂着丁字棍。
“西尔,你回来了呀。怎么这身打扮?”
“下午教他们泰国短棍格斗来着,还没换衣服。”西尔维亚指指保安队的方向。
“原来如此。什么时候教教林雪苹呗?”
“算了吧,瑞士女酒鬼,好好用你的格洛克17吧。”希伯来悍妇算定了我的拜师请求毫无诚意,“都站在院子里是想喂蚊子嘛?走,餐厅去。”
烛光晚餐简约却不失热闹,开心果、话梅和栗子码了好几碟,红酒和咖啡三五摆开,唯有我面前是透明的白色液体。轻轻掰了一小角饼干扔进嘴里,半杯伏特加入口,九个小时斜跨西非的飞行劳顿消散得无影无踪。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虽然是临时的草窝……”酒精下肚,我觉得头上热热的,很舒服,“今天是什么日子,大家竟然能凑在一起?”
“给你接风呢。”西尔维亚摘下丁字棍放在面前,“今天是周末,正好大家最近工作比较顺利,就凑到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