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欧阳询、阎立本几人听了韩瑞这话,不由得微微点头暗许,觉得韩瑞年纪虽然不大,态度却极为温和谦让,适才韩瑞诗文惊艳当场,此刻却不以自矜,反而放下了架子,尽管不是主动为之,以他这般年纪,也是难能可贵的事情了。
“杯酒以敬,权当赔罪了。”见到韩瑞这么给面子,其他青年纷纷站了出来,盛情难却,韩瑞也不好推辞,一人一杯,接踵而至,很快就瘫软下来,迷迷糊糊之中,韩瑞不禁猜测,这些人是佩服自己,还是以这种方式作为报复。
化解了隔阂,宴会的气氛更加热烈,欢声笑语,不过谈论的最多的,自然是韩瑞的那首帝京篇,兴致来了,举杯诵读,凑近观摩,不时为之叹服,不过,也有人发表不同的意见。
“诗句精妙绝伦,就是这字不成,与诗文不相配。”欧阳询似乎也有两分醉意,在欧阳通的搀扶下,摇摇晃晃走近案台,毫不客气地说道:“韩瑞,你过来看自己的字,笔法架构,该正的偏了,该偏的又正了,不成模样。”
韩瑞几曰以来,可谓是大小酒宴不绝,经验还算丰富,虽然身为众矢之的,居然也勉强算是清醒,闻言苦笑道:“欧阳学士,你是当朝大家,书法已臻化境,小子不过是勉强初窥门径,还未得其门而入,自然入不了你的法眼。”
“是有点道理。”欧阳询捋须,似乎兴致也来了,大呼道:“笔墨伺候。”
旁边的仆役连忙铺上笺纸,递上毛笔,欧阳询看也不看,直接接了过来,按照虞世南的说法,欧阳询不择纸笔,皆能如意,写字到达这种程度,可见其高明,见到欧阳询要临书,众人也不喝酒了,纷纷围了上来观摩学习。
轻轻敛袖,毛笔染墨,欧阳询稍微沉吟,笔锋在纸上游转,口中说道:“秉笔必在圆正,气力纵横重轻,凝思静虑,细详缓临,自然备体,此是最要妙处。”说罢,在纸上写了个永字,笔力险劲,骨气劲峭,法度谨严,众人纷纷喝彩称赞。
“好在何处?”欧阳询问道。
咦,众人顿时面面相觑,好自然是好的,看得明白,但是却不知道怎么回答。
“欧阳学士此字,于平正中见险绝,于规矩中见飘逸,愈加的老辣了。”阎立本笑道,所谓触类旁通,让他写自然不成,但是起码可以说道一二。
欧阳询捋须,微微点头,却没有多少欣喜的意思,显然阎立本并没有说到点上。
“四面停均,八边俱备,长短合度,粗细折中,比之孤峰崛起,四面削成,深得正字精髓。”欧阳通说道,所谓子承父业,他的书法也深得欧阳询真传,囊中羞涩的时候,偶尔也模仿父亲的笔迹,写几行字到坊市抛售,眼力不成的,往往信以为真。
欧阳询依然不动声色,只是说道:“你也写一个。”
欧阳通恭敬接笔,酝酿了片刻,执笔写了下字,欧阳询望了眼,淡声说道:“你的字隶意甚浓,锋颍过露,要注意收敛。”
欧阳通连忙称是,见到众人没有其他回答,欧阳询微微摇头,说道:“老夫这个永字,其实有八法……”
“点如高峰坠石,横戈如长空之新月,横如千里之阵云,竖如万岁之枯藤,竖戈如劲松倒折,落挂石崖,折如万钧之弩发,撇如利剑断犀象之角牙,捺如一波常三过笔。”
韩瑞的声音传来,让欧阳询惊喜动容,高呼知音,借着酒兴,呼唤仆役再拿匹锦帛来,当即挥毫,书临帝京篇,题跋附印,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赐予韩瑞,绝对是个惊喜,韩瑞怎么可能推辞,立即收下,敬酒以谢,旁人见了,纷纷举杯以贺。
又被灌了许久,好不容易熬到散席,韩瑞勉强保持一丝清明,力辞欧阳询的挽留,翻身伏在马背上,摇摇欲坠,来到预定好的客栈,走了房中,什么也顾及不上,倒头躺榻,立即呼呼大睡,直到第二天的下午,才悠悠醒来。
此刻,帝京篇已经传遍长安,时人叹为绝唱,有好事者,在没有征求过韩瑞同意的情况下,就直接把江淮第一才子的称誉冠盖他的头上,响应者却也不少,自然也有人中不服,不过其中的纷纷扰扰,韩瑞仍然懵懂不知,懒洋洋的起榻,只觉得腰酸背痛,十分难受。
做几个动作舒服筋骨,身体的不适才消散了些,肚子却一阵饥肠辘辘,韩瑞开窗观望时辰,才发现自己已经睡了很长时间,连忙开门,叫唤客栈伙计取水来,简单洗漱,饱餐一顿,匆匆忙忙奔到汤室,泡了个热水澡,通体舒畅,回到客栈换了件干净衣裳,又成了个风度翩翩的少年公子。
今曰,还要应邀参加国舅长孙无忌的宴会,吸取昨天的教训,韩瑞不敢再休憩了,免得耽误时间,在城中坊市买了几件文雅礼物,直奔目的地而去,须臾到了地方,长孙无忌的府第果然如想象中的那样豪华,高墙大院,画栋雕梁,精美华丽,富丽堂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