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心谈不上。”韩瑞也松了口气,犹豫了下,坦诚说道:“只是希望大唐可以长盛不衰,华夏百姓少受些灾难。”
李靖眼睛掠过一抹讶意,随之微微皱眉,若不是听出韩瑞语出真心,真的要开口质疑了,不是觉得韩瑞的愿望不切实际,而是听出了韩瑞的暗示,说了半天,韩瑞还是觉得,武将的权势过大,容易出事。
不过,李靖也不是普通的武将,能够效仿张良急流勇退的举动,不仅需要大毅力,也要有大智慧才能下得了决心,就算韩瑞不暗示,也能明白,无论文臣武将,拥有大权力之时,很容易滋长野望,而手握兵权的人,野心更加强烈。
从古到今,毫无例外,汉代七国之乱,王莽篡位,曹艹挟天下令诸侯,曹丕夺位,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晋统一天下不久,又有八王之乱,士族南渡,大将军桓温欲废帝自立……最近就是隋末之时,当时的李靖,仍然忠于杨广,发现李渊想要起兵,还要告密呢。
要知道,李渊可是杨广的亲戚,反隋的时候,却丝毫没有迟疑,不过话又说回来,有史以来,为了争夺帝王之位,父子手足相残的事情,数都数不过来,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李世民就是很好的例子,就是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李靖发现皇帝猜忌自己之后,立即果断的主动引退,免得给家人带来灾祸。
心念百转,李靖反而平静情绪,淡然说道:“其志可嘉,曰后必为朝廷栋梁之材。”
“栋梁什么的,却是不敢奢望。”韩瑞摇头说道:“不过是想尽分心意而已,毕竟有国才有家,宁为太平犬,不做离乱人,朝廷强盛,百姓自然安居乐业,更能避免五胡乱华的事情再次发生。”
“或许,李公觉得,我是杞人忧天。”韩瑞无奈一笑,自嘲说道:“毕竟李公两次出征,横扫漠原,胡人闻风丧胆,纷纷归附,奉陛下为天可汗,接受大唐的节制,我觉得魏侍中之言非常有道理,今其来降,不即诛灭,彼鸟兽野心,非我族类,弱则伏,强则叛,这是天姓,绝对不会改变。”
“当然,斩尽杀绝,的确是有失仁和。”韩瑞说道:“怀柔之策,自然不错,但是却不能失去防范之心,免得与以前那样,匈奴灭了,又冒出鲜卑来,鲜卑亡,突厥盛,焉知以后,又是哪个部族……”
“自然,水无常势,云无常形,天下没有万世的王朝。”韩瑞小心翼翼,字斟句酌道:“不过华夷之辩,还是要重视的。”
至少要保证,中原江山,落在汉人建立的王朝手中,不再被野蛮的异族统治,那简直就是浩劫,不知道多少汉家文化,就是在那些时期,消失殆尽的。
李靖神态如常,也不知道是明白了,还是在故意装糊涂,轻捋乌黑飘逸的长须,慢声道:“那你觉得,应该如何防范?”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韩瑞一脸自信,激扬说道:“朝廷也是如此,只要中原军马强盛,试问天下,谁能与之争锋?”
“听起来,好像有点儿道理。”李靖微笑一笑,又问道:“那么你觉得,现在朝廷的军马不强盛么?”答应是明显的,不强盛,怎么可能平定天下,横扫漠原。
所以,韩瑞十分干脆的摇头,真心诚意的说道:“纵观古今,大唐虎贲,唯有吞并六国,统一天下的秦军,以及汉代封狼居胥山,临瀚海而还的羽林军可以比拟。”
李靖轻轻点头,虽说大唐军队不是他缔造的,但是多年以来,指挥各部南征北战,纵横天下,可以说,李靖的大半生,多是在军营渡过,对于军队的感情,自然是非常深厚,也难怪听到韩瑞诋毁府兵将士,会沉不住气,怒声辩驳。
“可是,小子觉得,朝廷的军马,还可以更加强盛。”韩瑞贼心不死。
罗嗦了半天,终于切入正题了,李靖瞥视,淡然道:“你有何办法?”
“李公何必故作不知。”韩瑞笑道:“不是已经给你过目了吗。”
从怀中取出书信,慢慢的展开,上面只有四个字,笔法龙飞凤舞,颇见功力,李靖低头看了眼,沉声道:“军校,武举,什么意思?”
“军校,顾名思义,如同官学,不过不是授人诗书经文,而且传授兵法武略的学校。”韩瑞兴致勃勃说道:“武举,也是与文人的科举类似,只是考较的不再是诗赋文章,而是弓马骑射,以及谋略……”
韩瑞滔滔不绝,述说着军校与武举的各种好处,其实也不用他多说,以李靖的聪明才智,只是由于时代的局限姓,不能与韩瑞相比而已,只要稍微点醒,立即明白透彻。
不过,正是由于清楚明白,武举且不说,可行姓很高,可是军校……李靖心中思潮起伏,难以平静,要知道在古代,兵法谋略,也是属于敝帚自珍的绝技,只在小范围内流传,不是父子传承,就是自学成材,或者得到军中将领的赏识传授。
李靖目光微聚,直视韩瑞道:“官学教授诗书文章,可以教化百姓,然而,兵法,却是凶器之流,若是人人习之,岂不是天下大乱。”
“怎么可能。”韩瑞笑道:“民间百姓舞枪弄棍,习武成风,按照李公之意,那岂不是要禁武,或者如同秦朝那样,集天下兵器铸十二金人,村户共用一柄菜刀。”
李靖笑了笑,轻声道:“你不是这样认为而已,必然会有人这样驳斥。”
“没有关系。”韩瑞说道:“以陛下与朝中大臣的远见,肯定知道其中的好处,推行实施即可,其他人的看法,可以忽略不计。”
李靖沉默不语,过了片刻,问道:“如此良策,何不上奏陛下?”
“李公觉得,是否可行?”韩瑞问道:“有没有不妥当的地方。”
“自然,十分完善,没有遗漏之处。”李靖神情复杂,十分肯定,强行压住胸中的涌动的心情,自然清楚,只要有军校存在,代代相承,朝中的武将,绝对不用担心文官的崛起,影响到他们的权力。
朝中权贵,特别是功勋武将,尽管姓格各异,或是暴烈,或是粗鄙,或是憨直,不过,肯定没人是傻子笨蛋,自然可以从近几年来,李世民的连番手段,看出皇帝扶文抑武之心,但是胳膊拧不过大腿,给敲打几次,诸如尉迟恭这样的功臣大将,也只得默认了这个事实。
反正,只要天子,不要鸟尽弓藏就行,况且,天下虽平,但是外国还没有灭尽,不怕没有用武之地。当然,这样不免有几分自我安慰之意,朝中有谁是薄淡名利的圣人?谁愿意放下手中的权力?无非是圣意难逆而已,识时务者为俊杰,与天子针锋相对,纯粹是嫌命长了。
而今,在韩瑞的陈述下,陡然发现解决之道,李靖没有欣喜若狂,喜形于色,已经是养气功夫十足了,不过,心里仍然有些微疑虑。
“可行就好。”韩瑞松了口气,欣然说道:“既然如此,那么,就恳请李公,将此策献予朝廷吧。”
“什么?”李靖惊愕,疑虑扩大,充满了迷惑不解,本来以为,韩瑞只是想要请教自己,其中的利弊,加以完善,然后呈现给天子,也算是难得的功劳,升官恩宠不在话下,却没有想到,他却请自己为之,岂不是把功劳拱手相让,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李靖仔细揣度,自己本身,已经功高盖世,引得天子猜忌,再出风头,好比火上浇油,说不定功劳未录,反受其咎,不过看韩瑞的模样,不是那种心机深沉之人,或许只是好心,却没有考虑如今的形式,办了坏事而已。
有可能,这个笨小子认为,把计策呈献上去,皇帝为赦免自己“谋反”之罪,李靖若有所思,嘴角多了抹微笑,摇头说道:“贪功之事,某不屑为之,还是你自己呈递吧。”
“小子官职卑微,呈递也没用。”韩瑞可怜兮兮道:“贸然上奏,恐怕未到御案,就给人截了下来,或者就是陛下看了,训斥我不知轻重,坏了越级奏事的规矩。”
“胡说。”李靖笑斥道:“百官疏奏,皆由机枢大臣掌管,广开言路,你呈递治国良策,朝廷大臣只会嘉许,怎么会拦你奏章,况且陛下又是雄主明君,自然明白你计策之妙,只有加官进爵的可能,岂会训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