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铭泰兄,你这是想岔了。你以为我是觉得江浙世家的作风错了么?我可没有这么想。江浙世家以及江浙读书人的手段,已经是我见到的权术的天花板。和他们比较起来,跟着我起家的老兄弟们那就是地板。我之所以把这个拎出来,就是要教育这些学校的学生,让他们长见识。故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不闻先王之遗言,不知学问之大也。铭泰兄定然登山游玩,一座山难道只有风景秀丽如画的一面么?一座山定然有阴险难行,狼虫密集的所在。让大家尽可能知道世界的全貌,才能真的成长。”
“那是吏部的差事。若是让人人都学会……手段,陛下就不担心被人迷惑么。”
陈铭泰的话逗得霍崇不禁莞尔,看来老头子也急了啊。这话不就是在说江浙那帮人玩弄的就是见不得光的手段么。
“呵呵,铭泰兄,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为何会雪亮,就是因为牵扯到了自身利益。只要牵扯到自身利益,当然雪亮了。至于学坏,我对于学坏的看法和你或许不同。把私利包装成公心,才叫学坏。若是爽快的提出私利,并且在全国一盘棋的基础上商议。这不叫学坏。这不过是人之常情。谁人想一辈子过的苦不堪言,谁想自己的后代永无出头之日。若是把这些包裹成好,描述成正义,那是逼着人去学坏。”
“陛下这么做,只会让天下纷争不断。”陈铭泰绝望的发动了他能想到的最强的指责。
“你高看我了。不是我让天下纷争不断。有没有我,天下本就纷争不断。而我,只是这纷争中的一个人,我只是个屁股坐在劳动者那边的人而已。”
陈铭泰放弃了。倒不是放弃自己的理念与想法。只是放弃了劝说霍崇。陈铭泰明白了,霍崇大概是不会变的。因为陈铭泰亲自见过这些年霍崇根本没变过。
既然如此,任何针对霍崇的努力都是无用功。
霍崇自己也放弃了陈铭泰。这样的人也是不会变的,雷虎和霍崇聊天的时候说过,长信道长认为人都不会变。顶多是认清了自己活着没认清自己。然后随着天下大势被卷动,在自己并不知道的情况下与其他不同的人相遇。
虽然修道之士有这样的看法并不意外,霍崇还是觉得长信道长没来开封,的确令人有些遗憾。这样的人,持这样的立场。的确能在聊天中让过度紧绷的执念得到巨大缓解。
不过霍崇的遗憾也就仅此而已。
一年后,第一批学员毕业了。他们曾经是军人,曾经是工人和农民。现在,他们则是作为华夏朝廷的一员,开始在各个部门中工作。在十分不习惯的同时,苦恼着,忙碌着,学习着成为华夏朝廷的一份子。
也有许多人接受了安排,到各个省的基层去工作。在他们离开前,就已经知道自己会长期沉入基层,或许是十几年,或许是几十年。都在某个地方工作,把朝廷的工作深入到基层,让被文人阶层垄断的传输渠道打通,让朝廷的理念被人民听到。也让人民面对的问题和痛苦让朝廷知道。
之后的三年过的很快,到了华夏共和五年,一度完全停顿的礼部才开始继续招收新成员。在这停顿的三年中,礼部成员们经历了他们人生中从未经历过的历程。
受教育,劳动,反思,讨论,再受教育。三年中,礼部成员数量降低了三成,那些并没有能够通过考验的成员们不得不离开了这个以理念为核心的组织。
共和五年,西班牙使者弗朗西斯伯爵再次前来拜见霍崇。当听闻弗朗西斯伯爵小心翼翼询问,已经到顶的贸易,是否会遭到封顶的时候,一同参加会面的工业部长高庞不禁苦笑。
对高庞来说,提出扩大丝绸产量的努力已经快十年了。回望过去,高庞觉得年轻的自己真的可爱。曾经以为只用提高生丝收购价格,就足以解决与西班牙人的贸易问题。
这些年中,华夏朝廷的工业部门在退役军人为骨干的产业工人队伍不断扩大的过程中逐渐成长起来。当大量全新的缫丝厂,纺织厂建立起来之后,桑蚕饲养才真正获得了突破。
对于那些搞桑蚕饲养的农民而言,他们在意真未必是价格要增加一倍。他们在意的是能否在养蚕的时候可以避免大规模的蚕病。能否在蚕结茧完成之后,以最快的时间把蚕茧卖出去,换成实打实的钱。
什么对外贸易,什么国家经济。这些百姓们其实不在意,也没兴趣。如何有效的扩大生产,提高效率,同样的生产力付出情况下如何赚取最大收益,才是这些百姓们在意的事情。
甚至基于这样的认知,关于生产资料+投资+劳动力的生产要素,本是礼部以及公务员队伍的课程,农民们都能轻松以及透彻的理解,并且自行将这些基本原理教授给自家人。
人民从不拒绝学习。只要能真正帮助到他们的知识,人民的求知欲十分强烈。
高庞以前就觉得有人错了,现在才明白。的确有人不对,但是对错的判断,却是那时候的高庞无法理解的。真因为这些年与工农兵们结合,和工农兵们一起生活工作,向工农兵们学习,高庞才明白了道理,更明白了自己。
霍崇从来没有想过拒绝正当贸易,西班牙人做生意的态度其实挺轴的。大概是因为直接用残酷手段剥削殖民地,从来不把当地印第安人和贩卖到南美的黑奴当人看,疯狂压榨剥削。对于产品的态度也是能赚到就好。
在不知道吞噬了多少生命的殖民地矿山和农场中,大量产品被生产出来用以和中国贸易。而这些原材料大宗商品也是中国所需要的。
霍崇看了看工业部长高庞,高庞点点头,“陛下,我们已经准备好了清单。这里面有更多商品,也可以请弗朗西斯伯爵以及西班牙使团去市面上看看,这可都是我们华夏流行的产品。”
弗朗西斯伯爵大喜。当了几年的富裕伯爵,增长了许多见识。伯爵的野心不可抑制的膨胀起来。
伯爵要求是皇帝的侍从,或者是世袭的大封建领主。拥有不小的权力,包括掌管军、民、财政大权,有时也出任地方官吏,封建制度强化后,伯爵可割据一方。
弗朗西斯伯爵是通过扩大与中国贸易额度,并且获得了一定减税的优待,以这样的大功获得了伯爵爵位。
在接到西班牙国王出使任命之前,弗朗西斯伯爵已经在各种活动,靠赚取到的丰厚钱财打通关节,试图获取侯爵的地位。
公爵常常授予开拓疆土的功勋统帅,一般只有皇室的至亲才可获公爵勋衔。但是侯爵不同,边疆的领主们有机会获得侯爵的地位。这也是弗朗西斯伯爵能够想象到的地位的极限。
所以伯爵诚恳的询问霍崇,能把贸易上限增加多少。如果可以的话,再增加五倍是最好。
“喂,小子,你们西班牙和法国能卖掉这么多商品?”霍崇很是不解。
弗朗西斯伯爵依旧实话实说。自从红衣主教黎塞留公爵为法国打下了根基之后,法国稳固的占据着欧洲第一大国的地位。不过近些年来,英国佬机器制作的劣质商品不断入侵法国,而英国佬则利用从法国等欧洲大陆国家赚取的钱财,不断挑战法国。
西班牙与中国的贸易线打通,大量的中国商品先运到中美洲,再穿过短短的陆地通道抵达加勒比海港口,通过由法国与西班牙联合舰队保护的航线抵达欧洲。
自此,西班牙王室赚到了巨量的钱财,一跃成为欧洲最富裕的王室。法国大哥哥也自然分杯羹,将粗制滥造的英国商品彻底赶出法国与西班牙。并且通过法国与西班牙的陆地与海洋贸易通道,进入意大利与奥地利和神罗各国。甚至输入到了遥远的北方俄罗斯去。
这条贸易线的收益如此巨大,既打击了英国与荷兰奸商,又让作为中间商的弗兰西与西班牙赚取了巨大的利益。毕竟么,差不多的价格,中国商品对英国商品拥有压倒性的优势。
每次欧洲各国贵族们的宴会上,西班牙与弗兰西贵族们一个个穿着暗纹丝绸长袍,佩戴着精美的宝石,与大粒珍珠制成的饰品。让同场的英国与荷兰贵族们自惭形秽。
弗朗西斯伯爵娶了一位侯爵家的女儿,这位侯爵曾经因为债台高筑差点破产。靠着把美貌女儿嫁给弗朗西斯伯爵避免了破产。
当弗朗西斯夫人参加一场酒会的时候,每一个不同的小时,都会偷偷换上一身颜色与样式完全相同的暗纹丝绸长裙。区别仅仅是长裙暗纹的花朵不同。
这样高雅低调的炫富,令与会贵族们羡慕无比。也让弗朗西斯伯爵坚定了一定要获取侯爵身份的决心。
有钱真的是太爽啦!
霍崇听了这么老实的回答,面无表情的说道:“你父亲和我有交情。五倍就五倍。不过小子,你们的白银供应量最近可不够高。你这边能增加产量么?”
弗朗西斯有些为难的答道:“可是我们这边也在考虑买什么。”
“船。铁骨木船,比你们西班牙的船耐颠簸的多。你父亲是个优秀的海军军官,如果你也有你父亲的海军素养,一定能看明白这些船的好处。”霍崇开始推销起中国这两年才开始有能力建造的新船。这些船虽然没能到达当年郑和宝船的尺寸,却也正一步步的接近。
自打满清禁海之后遭到毁灭性打击的华夏造船业,正在一步步恢复过来,并且在工业发展的助力下,一步步走向全新的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