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匹瘦马在无垠的荒漠之中拼命驰骋,长河落日,飞沙走石,那轮悬垂在天际缓缓下沉的红日宛如一颗破碎的红珠,溢出的红光将整个大漠染成血色。几只苍鹰在夕阳的笼罩下低低掠过,一声声凄厉长鸣声萦绕在瘦马上那个精疲力尽的男人耳畔,他知道这些苍鹰在等,在等自己一人一马被凌冽的风沙摧毁。
不知过了多久,马上的男人耳边传来了一声声如同梦呓的低语声,这声音低沉而神秘,就像是有人在旷野之中吟唱着悲歌一般,他一只手死死地拽住缰绳,一只手抚摸着座下老马的鬃毛,从陇西郡到长安城,仅是刚行了一日的路程就叫这匹瘦马力竭,抬头一看,头顶盘旋的苍鹰还在,周身肆意游曳的狂风又不止,昏沉之际,他看见风沙之下的荒漠一线燃起了熊熊烈火,缭绕的烟雾直刺天穹。
咣当一声,垂暮老矣的瘦马前膝重重的抵在地上,摔下马的男人头痛欲裂,他按住起伏的胸膛,眼中跳动着绝望的光芒。
昏厥之前,男人看见一只驼队从那分不出清楚是夕阳还是火光的红色光影中缓慢而来。
大唐天元年初,一队从西域而来的驼商进入长安。
长安,沾衣坊。
早春的天气微寒,霜雾渐褪晨光熹微之时,随着一声清脆的驼铃声响起,一面黑红色的商队旗帜进入了赶早的沾衣坊众人眼帘,
一间早食铺门前,端着肉汤咬着薄饼的老巡役赵更古看着风尘仆仆的驼商麻利的身手,然后朝着喧腾的众人嚷道:“文书呢,我要看你们通关的文书。”
驼队中走出一位粗布络腮胡的大汉,他从随身衣囊中取出一张册子,然后递给眼前这位穿着官差衣服腰佩乌金长刀的衙役,驼队其余几人扛着从骆驼上卸下来的货物,动作熟练的放到一旁城内商家早已安排好的马车上,趁着赵更古低头盯着那张通关文册沉默不语,络腮胡大汉走到早食铺子,买了几张烧饼,管那个略带几分姿色的早食铺老板娘要了几碗热汤,招呼着搬东西的伙计填肚子。
赵更古将手中文册翻来覆去的审视好几遍,按道理来说,在进入长安时这些通关文册以及来去州府的途经章印都被守城官防检查过了,可遇到这样一位认真的衙役,从西域大狮国来的老商人石霖也无可奈何的笑了笑,他拿了一张热饼走到赵更古面前,面色友善的递给赵更古说道:“官爷,早饭还没吃饱吧,再吃一点。”
赵更古看着这位面容瘦削眼神明亮的大汉,冷哼一声后摆了摆手,然后摆出一副官腔嗓音低沉的慢悠悠问道:“你们运的是什么东西,送往哪家的货物啊?”
络腮胡大汉石霖悻悻的收回热饼,看向一旁马车上装的满满当当的大箱子说道:“里面都是皮货,一些是送到西市皮货坊的,还有几百张上好的牛皮,是武库署购的用作制鼓的军需。”
石霖的回答滴水不透,一听有军需入城,赵更古也不再多问,将手中文册递给面前这个魁伟的不似寻常商人的大汉,这时一位嘴里塞着面饼的年轻人走到石霖身旁,看了一眼回到早食铺的官差低声问道:“爹,我们救的那个男人怎么办?”
石霖这才想起,在来长安的路上他们救下一位昏倒在大漠中的男子,他眉头紧蹙思索一会后悄声说道:“先将他弄到歇脚的客栈,我们所谋之事过于凶险,留着他没准能派上用场。”
这年轻人浓眉大眼虎背熊腰,身材比他爹石霖还显得壮硕一些,等咽下口中烧饼后他点了点头,刚转身要走时就听石霖说道:“侠儿,待会卸完货物你就不要跟着我去武库署了,那几张牛皮爹去送,你也留在客栈。”
石侠嗯了一声,回到驼队卸货,等所运货物全部装车后,武库署也派人来清点那几百张用作军鼓的牛皮,来人是一位看着有些佝偻的老叟,他和石霖低语几句后,看也未看装有牛皮的箱子,在手中货簿上快速写下几个字,然后笑呵呵的摆手,车辕上面无表情的车夫缓缓驱动马车,石霖点了几个伙计跟在马车后,丢给石侠一个眼神,然后跟着一并离开。
石侠安顿好一路陪伴的骆驼,然后到了收货商家事先安排的客栈,他将那个路上所救至今昏迷的男子背到客栈房间,然后嘴里骂骂咧咧出屋,他管店家要了一壶热水,等烫湿了毛巾后甩在男人脸上。他并未注意到,之前在早食铺检查他们通关文书的那个衙役,此时正在客栈外的一棵老槐下,拎着烟杆向里面眺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