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阴森幽然的声音,让人心头一紧,整个人变得紧张起来。
江城的夜黑暗无边,乌云遮月的时候,那几乎是让整个夜晚陷入绝对的黑暗。在这个环境当中,我好像什么都看不见。
我想起身,肩胛骨却被一道冰冷重压了一下,“别起来,只是和你确认一下明天的计划,植物园里有一个专门杀灭恶鬼的天罡阵法。如果明天想要他的命,就必须将他引入阵中,将他身上婴灵的怨气激发出来……”
“我需要怎么配合你,上人,你直接告诉我吧。我……我会乖乖的合作的!”我显得很听话,直接了当的问,要怎么配合他们陷害凌轩。
它阴险的笑了,冰冷的手爪伸过来,将一个冰凉的玻璃瓶塞到我手里,“让易凌轩喝下去,这样,他体内婴灵的怨气就会被激发出来。他就会变得无比虚弱,然后被我们的尸果树吸收,成为尸果树的养料,以他的身躯为养料,这棵树一定会越长越好。这样……尸化的活人会越来越多,我们这些上人,也会越来越厉害。”
特娘的!
这些堕入鬼道的道士,简直是异想天开到了极致了。
居然还想依靠着吸收尸化者,身上的精血阳气,继续提升着力量。这样下去,他们是得到了想得到的一切,却无形当中毁灭了世界了。
“尸果树是不是你在我们学校宿舍楼里,培养的那个长了尸肉果的植物?”我皱着眉头,实际上是想了一段时间才想到这个答案。
当初那个植株出现的时候,大概也在好几个月前了。
我这个人忘性大,好些事情时间一长,就通通都忘记了。
可偏偏蜥蜴道人长的实在诡异,那天他来我们宿舍门口敲门,骗走了那颗头的事情我只要一听到他猥琐的声音,就会立刻想起来。
那东西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了,“你记性还挺不错的,那东西培植了很多次。都没有成活,那是唯一一株成活的,没想到今天派上了大用场。”
遮住月光的乌云,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开来了。
房间里有了些许的光亮,就见到这只不知道是人还是昆虫的蜥蜴道人坐在了窗台上,宽大的袍子垂在了地上。
月光照在了他的面容上,居然有几分憔悴了落寞。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有些好奇起来,嘴贱的问它:“你……你堕入鬼道之后,应该后悔过吧?”
“鼎炉,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说这样以下犯上的话。”他丑陋不堪的脸上闪过一丝怒意,可是随即,眼中就闪过一丝纠结。
自卑之下,低下了头颅,“你怎么敢问我这个问题,等你死了以后,可是我来抚养你的孩子。你要是再敢胡言乱语,我就虐待你儿子和女儿。”
“我……我不说还不行了吗?道爷,您息怒吧您。”我说的微微有些讽刺,却口不应心的轻轻的触摸自己的小腹。
真的人一旦拥有了什么,就特别怕失去,尤其是这两个凌轩赐给我的孩子。
我特别想保护好他们,好想用尽所有的力量,编织出一只巨大的,毫无伤害的网。
让这张网保护他们,让他们不会受到任何一点的伤害。
它陷入沉寂之后不久,终于抬起了那张尖嘴猴腮像蜥蜴一般的脸,失魂落魄的说道:“呵!我原本也不是那么丑的,以前我……我也是长的很帅的,说……不后悔那是不可能的。”
果然,他也曾后悔过。
哪怕他丢失了人性,可是也该有从前的记忆。
这般丑陋的如同钻地鼠一样的生活,我想大概是没人会愿意,只是堕入鬼道的修炼者开工没有回头箭。
不可转世投胎,不可恢复原貌。
所以只能义无反顾,死不悔改的继续做坏事,这样才能苟延残喘的继续下去。
这个话题对他来说,一定敏感到极致。
我默不作声,不会主动犯傻提这件事。
他今晚本来是想跟我说一些,明天给凌轩下套的事情,不知不觉却扯出了他曾经深埋在心底的情感。
就像一个倾诉者一样,蜥蜴道士又说道:“我本来也有女朋友的,可是变成这样,我只能躲着她。躲着我的亲人,都是……娇龙,是她诱惑我们修炼这种东西的。从人……变成昆虫,变成动物……你知道有多可悲吗?”
“我不知道,不过……我能理解。”我轻轻的说了一句。
它在黑夜中,野兽一般的双眼,居然反了一下光。
吓了我了一跳,但是从那双反光的悲伤的眼中,我似乎看到了堕入鬼道的修行者,难以言喻的哀伤。
它没有袭击过来,只是缓慢的匍匐在地上。
如同响尾蛇一样缓缓的阴冷的游走在我的床边,我有些怕了,身子紧绷起来。
它动作却快过我的反应,冰凉娇小的黑手摸了我的小腹一下,“虽然……我是一定要吃你的,不过,就冲你这句话。我会养大他们的……”
“喂。”我拉了一下它的手腕,那只手腕凹凸不平,皮肤粗糙。
而且还能摸到溃烂的感觉,而且体温根本就不是人的体温,而是那种两栖类动物身上的温度。
冰凉凉的,却不阴冷。
它战栗了一下,却没反抗,我说:“你还没丧失人性,为什么一定要和易教授作对呢?他也许可以研究出办法,让你们回头,他连尸化都能解决。你……你为什么非得杀他,不给自己留一个机会呢?”
“二十年前,江城西边的实验室爆炸,只有姓易的一个人活下来。你知道……是为什么吗?”它娓娓道来之际,就用那般幽冷的无法恢复温度的眼光看着我。
使我一下明白了,如果这双眼睛不是蜥蜴的眼睛,眼底一定燃烧着炙热的火焰的。
它……
也想变回去的!
我摇头,“不知道,实验室爆炸是为什么啊?研究的是什么……如果真的有猫腻,他会彻查的吧?”
“他?他就是个蠢货,就知道信任娇龙,所有的实验成果都被炸没了。而……我们也永远没办法……再变回去了。”它干瘪瘪的说着,似乎隐藏着很深的怨恨。
这些堕入鬼道的修炼着,明明都在帮娇龙办事,心头竟然是这般怨恨她。
我……
我说实话,我实在不理解。
但我不会开口问他,他娇龙估计也不是真心,如果尸化症继续下去。他能通过别人尸化自己提升实力,很快娇龙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我问他:“那……实验室中研究的到底是什么?”
“研究如何让堕入鬼道的我们,反正你都快要变成我的鼎炉,和我融为一体。告诉你这些,也无妨。”它似乎即将把身上所有的武装和盔甲都卸下,缓慢的诉说着自己的心事。
可是话才说了一半,这只蜥蜴又突然身子一弓,快速的毫无征兆的就在黑夜中蚰蜒而走了。
一时间,我呆愣住了。
它就这么连招呼都不打就直接跑走的个性,还真有点像是大自然中的蜥蜴,天性使然的就是没个定性。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也不需要跟任何人打招呼。
张开掌心,看了一眼那瓶药水。
月光那般的暗淡,我都看不清楚药液的颜色,更不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做的。盯了一会而,便悻悻的塞到了口袋里。
被蜥蜴道人找过之后,睡意早就消退干净了。
起身穿了鞋,接着月光,加上摸黑找东西的本能。
我弄亮了一盏煤油灯,就这么点亮着,坐在窗前发呆。
“想我想的一夜都没睡吗?”
一声清冽缱绻的声音进入耳畔,只觉得肩头上被披了一件外套,一个颀长高大的身影走到我身前。
他微微屈膝,半蹲在我身前。
指尖温柔的伸到我的胸口,将一枚金属的东西扣在我的胸口。
窗外月落西山,屋内煤灯莹莹。
他落在我胸口的指腹,若一枚圆润的羊脂玉一般,折射着高光。那枚金属的徽章就在他的指腹之下,等他稍稍移开指腹,便看到上面的文字。
黄河会。
文字下面,还绘画了惟妙惟肖的黄河九曲十八弯。
我低头盯着徽章看,“这就是你非要让小池给你赔罪的东西啊,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你要这个做什么?难道是要我们都加入进黄河会?每天上河道上捞尸体去……”
“傻大王,你怎么会这么想。”他的手指头从徽章上掀起,触摸到了我的侧脸,眼中是迷离般的笑意,“弄来徽章,只是为了让你参加一次鬼市而已,听说……这次鬼市,会有会中很厉害的龙婆坐镇。我想让你见见她……”
“见龙婆干什么?”我不明所以,眨了眨眼看他。
他看见我眨眼,猛然之间居然怔住了,恍然才回过神。
看他的样子,似乎有些恼了,威严的质问我:“你在勾引我犯罪吗?”
“没……没有啊?”我懵逼了。
他眯了眯眼睛,“你从来……没对我那样俏皮过,真的……太诱惑人了。”
将我的腰肢搂住之后,他的面容深埋在我的锁骨之上,极少的表现出了似有若无的撒娇,“交出来吧,好不好,顾大王。”
“交出什么?不是要参加鬼市……月份大了,我可不能和你那啥,也不能给你采阴补阳,你别乱来!”我嘴上这么说,身体却很诚实的环住了他的头颅。
很怕今晚就是我们的最后一个晚上,马上就要去植物园了。
整个人心乱如麻,根本就镇定不下来。
可我是不管遇到任何事都要坚强如一的顾大王,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不管有如何大的压力我不可以自乱阵脚。
搂搂抱抱之中,却发觉他的手指头。
就跟修长的镊子一样,伸进了我的裤兜里。
只是觉得大腿微微一痒痒,藏在裤兜里的那瓶药液,就被他修长的手指夹了出来。
冲我好似我刚才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俏皮一般,他冲我眨了眨眼睛,不怀好意的笑着。
用温柔到了骨髓里,让人骨头都酥了的声音说道:“不让你老公我喝下这个,这个戏怎么演足,还是你打算一个人独挑大梁。担任最佳女主角……”
“屁的女主角,我是要用这瓶药暗害你,你拆穿我干嘛?”我看他把药液拿在手里,感觉自己那颗可怜你的玻璃心都要碎了。
他那什么开玩笑不好,居然拿这玩意跟我开玩笑。
那不是要活活的把我给吓死吗?
我蹦起来去抢夺,他却把手臂高举起来。
让我这种一米六九的大高个,在他面前也瞬间变成了矮子,“你特么的干什么呢,快把它还我。”
“我就不还,老公这么疼你,你说说看你为什么要暗害我?”他挑起我的下巴,眼中一丝疼痛闪过,但随即又是蔓满眼宠溺的意味。
这般柔情是似水的模样,让我差点心一软,便被他感动住了。
但这件事,绝不能轻易的松口。
咬了唇,我哼了一声,质问他:“那我问你,冷凝素是谁?”
“她?她是我的小情人,怎么样?生气了,我的顾大王?”他像是故意气我一样,拔开了瓶塞,居然把药液灌进自己嘴里去了。
一时间,所有的伪装好像被击溃了。
眼泪顷刻间,就好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从眼眶里掉下来。
“易凌轩,你个王八蛋,你为什么要喝。”我冲他大喊大叫,气急败坏之下,双手狠狠的砸在他的胸口。又想把瓶子夺下来,却已经被他喝干了,气的真是没法言喻了。
我又愤怒又哀伤,哭的更个泪人儿似的,“你可以解释啊,为什么不直接解释你跟冷凝素没关系啊。你……你不是这种人,没有冷凝素什么事儿。为什么要故意气我,你喝它干嘛,要我和小崽子再次失去你吗?这么大的人了,还耍小孩子的脾气。”
夜里,那个蜥蜴道人来的事情,他仿佛早就洞若观火。
连这瓶要他都知道,那么其他发生的事情,他还有什么不能察觉到的?
“我知道你信任我,不过顾大王,确实有冷凝素这么个人。只是她的存在,并不如他们所想的那样。”凌轩轻轻的搂住我,唇边吻着我掉下来的眼泪。
我却用脚踹他,而且是往要害的地方踹。
好在他急忙捞住我的脚,有些无奈,“你是想让老公断子绝孙吗?”
“就要你断子绝孙,你怎么可以这样。”我气的浑身发抖。
他忽然将我抱紧,搂的很紧很紧,让我没法做其他的任何的动作,“你想英勇对敌,我总要配合配合,顾大王没有和你置气。只是想让这场戏,更顺利的进行下去,昨天前脚刚离开你,后脚你就被缠上了,你还故意想隐瞒我真相,有时候真想买条狗链子把你拴在身边。”
“要戴狗链子,也是你戴,你个混蛋。”我咬了一口他温热滚烫的胸口,却不敢下重口,脚下踩了一脚他的脚背也就算了。
冷凝素是谁,我管不着。
但凌轩在植物园中,绝对不能有事,这也是我心底深处最深的信念。
他泯然一笑:“狗链子?如果是为了你,任何枷锁我都愿意带。”
恍然之间,身子便腾空而起,他居然就这般将我单手搂在怀中。
一脚踹开了房间的大门,带着我走下楼去,眨眼之间就拐进了一个螺旋向下的通道。这条通道是昨晚入住前,根本没看到的。
可是莫名的,就走入了这里。
通道是木头楼梯做的,好像永久性的都走不完,一直让人不断的迈着阶梯往下走。
就听一个萝莉郁闷却十分可爱的声音传入耳中,她说道:“小乖,肿么办啊。偷偷跟着那个秋瞳大姐姐一起下来,却遇到鬼打墙了,秋瞳姐姐人找不到了。我们出不去了,呜呜呜,好可怜……”
小乖根本就是一具行尸,会回答她说话就怪了。
所以只听到这个萝莉妹子,自己一个人在自言自语。
刚小瞧了赶尸人的养的行尸之后,耳边就穿入了声音而又结巴的声音,“找人……救……”
我去,僵尸开口说话了!
“找谁救啊,谁会救我们啊。呜呜呜……别人一定都从对的路走了,谁会知道我们进了岔道里的**阵。”萝莉这就哭了。
这萝莉的声音,好像是在这附近哪里传来的。
可是凌轩一路走下去,都没有遇见这个萝莉,就好像她根本不在这条甬道里一般。
我有些好奇,“怎么没见到那赶尸的小萝莉,刚才……还听到她在我们下面哭呢,怎么一路走下来。都没有见着他们……”
话音一落,旁边的木就被一个瘦弱娇小的拳头击破了。
那是一个顶多十几岁孩子的小手,看起来并不是很大,上面还长了黑色的尸斑。想也知道,多八成是那萝莉呆在身边的行尸小乖,受到了她的命令一拳砸破了的墙。
这妞儿,要从**阵里出来了。
“刚才走下来的位置,有个岔道,岔道是个障眼法。如果不懂五行八卦,会走到岔道上,然后就在岔道里兜圈子。”凌轩大概解释了一下原理,就好像没看到旁边的墙壁被打穿一样,继续快步向下。
我就是傻子,也听明白了些许。
这去到鬼市的通路,一路上估计都有机关的。
看似一直都是朝着同一条路进行,可是走着走着就会出现视觉差。走到了岔道里,岔道估计就是个圆形跑道一般的圈圈,让人进去了以后只能转圈圈。
那妹子估计是听见我说话了,才找准了方位让她的行尸在墙壁上强行开了个道。
我刚才一说话,算是间接救了这个小萝莉。
凌轩在楼梯上走了一段距离,老远却还能听到哒哒的从后面传来的脚步声。
带着回音的脚步声中,更夹杂了那小萝莉花痴的声音,“凌轩欧巴,不要走,不要走……等等我嘛,人家就想和你结伴同行。昨天晚上去你房间门口敲门,没想到被秋瞳那个胸大无脑的捷足先登了,让她把你给睡了。人家也郁闷了一个晚上呢……”
想来这个可爱的小萝莉,昨儿也没吃上凌轩。
还郁闷了一个晚上!
我紧了紧搂在凌轩脖子上的手,微微有些吃味儿,“阿轩,你咋那么多人追呢?”
“追你的更多吧?如果杀家仙不犯杀孽,东方青冥现在就是一锅蛇肉羹,还有瑾瑜,允礼……”他越说,嘴里的寒气越重,冷的周围的空气都好像要结冰了。
好在他没说无辜的阿赞艾,否则这醋坛子是要彻底打翻了,到时候我可没能力应付。
我厚着脸皮“嘿嘿”笑了一声,转移了话题,“咱这是去干什么?”
“到鬼市里……随便转转。”他说的轻飘飘的,就好像千辛万苦的弄来黄河会的徽章,就是带我下来打一趟酱油。
螺旋向下的楼梯,走到了一定时间,似乎就看到出口。
出口是一道微红的光芒,到了近前,才发现那微红的光芒是无数盏大红的灯笼缔造出来的。
在这个湘西客栈的地下,有着古代集市一般的巨大空间。
上空都是悬挂着的灯笼,而且悬挂灯笼的丝线极细,就好像灯笼如同鬼火儿一般的高低错落的漂浮在空中。
长街的两边,都盖满了古香古色的木头房子。
每一间木头房子都是一家古怪的店铺,店铺前还有很多摆地摊儿的。来这里的人,除非胸前有黄河会的徽章,否则几乎没有以真面目示人的。
很多都是戴着口罩,或者是面具之类的东西遮着脸的。
这里空气不流通,因为卖的东西各种各样,导致空气当中都是一股子混合起来的古怪的味道。
又土腥味,也有腐尸脓血的味道。
进来以后,我就下意识把阿赞艾送我的那条星月菩提的手串放在鼻子下面,来冲淡鬼市里面传来的各种各样奇特的味道。
街边,那些地摊上摆放的东西,琳琅满目,让人有种乱花渐欲迷人眼的感觉。
有卖眼球人头的,也有卖黄纸符箓的,更有一些出土的东西。
凌轩走路很快,衣风飘逸。
乱七八糟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我也只是匆匆一瞥,很多东西都只在脑子里留了一个很浅印象。也没法记住什么,只能当时随便逛逛,就当是开开眼界了。
在人群当中,走着走着,就听到潺潺的水流声。
这里好像还有喷泉什么的,发出了流水的声音,声音还是分的悦耳有规律。
在这附近有喷泉之类的流水流动,似乎还产生了轻微的凉爽的微风,使得封闭的地下没有那么的闷热。
转头朝前看,才看到不远处有一座巨大的池子,池子边上还有一轮巨大的转动的水车。俩僵硬的行尸一般的人,身上裹着脏兮兮腐烂的绷带,缓慢的踩着水车。
每踩一会儿,旁边直打呵欠的大妈,就要起来用鞭子抽它们两下。
看着真是怪可怜的,死都死了,还要被鞭尸干苦力。
池子里的水碧绿通透,远远的看过去波光粼粼清澈见底。
就好像是一块巨大的猫眼石,镶嵌在这一条地下长街的尽头一般。
只可惜,池子里跑了很多身体发紫,尸身肿胀的死人。
看着就让人觉得头皮发麻!
死人形状各异,有衣服光鲜的,穿金戴银的。
也有贫穷无比,衣衫褴褛的。
更有衣服被跑烂的,脸上溃烂生蛆,早就面目全非。或者身上烂的缺胳膊少腿的,大有人在。
整个池子里,尸体就跟泡温泉一样,几乎都泡满了。
“这……池子是干什么用的,怎么那么慎人啊,一堆死人。”我倒抽了口凉气,抓紧了凌轩手臂上的衣料。
心里胡思乱想着,这个破池子为什么有那么多死人。
甚至都想到黄河会是邪教组织,他们专门杀人越货,最后把人尸体都做成僵尸了。
凌轩看了一眼,一副早就习以为常的表情:“那是黄河会的养尸池,池水能防止从各个河道里捞出来的尸体腐烂。这样……也方便家属来认领……”
“找个冰棺冻上不就得了,干嘛那么麻烦。”我好奇的说道。
凌轩笑了笑:“这是传统,延续了几千年,他们比较认死理吧。”
谈笑之间,凌轩便带着我走进了这下面唯一一间石屋。
石屋里阴冷潮湿,到处都是散落在地的千眼菩提,还有一些熏香过后的残渣。以及各种积了灰,仿佛上了年头的法器。
更有很多残破不堪的石佛像,也有一些是陶瓷的。
唯一一尊完整的,是放在积灰的桌上,却擦的锃亮的金身塑像。那塑像的眼睛是乃是特殊工艺制成的银眼,只要有一丁点光芒,就会让佛陀的双眼具有神采。
似乎是穿越过遥远的佛国那边,眺望到了我们的凡间。
“黄河会历史并不久远,也就千百年来而已,没什么传统不传统,只是冰柜比较贵。而各大江河湖海的死尸太多了,放在冰库里预算支付不起。”从这间石屋里响起了一声比较老迈的声音,那声音颇为的不服气,冷飕飕的说道,“哼,这位小夫人和公子不会是觉得,黄河会很有钱。或者黄河会,只用管黄河里的浮尸吧?其他江河湖海的尸体,都不归我们管了吗?”
不管黄河会是什么性质,我都不会觉得黄河会很穷。
至少从规模上来看,这个黄河会的势力渗透到了整个阳间,算得上是一个比较厉害的教会帝国了。在阳间大概,也承包了大部分江河湖海捞尸体的工作。
“黄河会是专门发死人财,可谓是财源滚滚、日进斗金,怎么会没钱买冰箱呢?”凌轩眯笑着,将我放在了石屋尽头的一张石桌前坐下。
然后,安然站在我身边。
就见到从石屋的墙壁里,居然跌跌撞撞的飘出来一个身材矮小的老婆婆。
老婆婆双目浑浊,好像看不清楚东西。
飘出来以后,撞了几下石屋中的杂物,还是没找到我们的位置。
凌轩温和的上前去,将她搀扶到了我对面的桌边坐下,婆婆说道:“黄河会很有钱吗?我记得黄河会……刚刚起家的时候,连几艘像样的船都没有……”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婆婆你又犯糊涂了。”凌轩的温柔从来都是对着我的,那般真挚的情感,如今也对一个老太太流露出来。
我挺好奇的,这个老太太到底是什么身份。
老婆婆双眼看不见了,却似乎有一种洞察人心的本领,“虽然……我记不清楚,好多事情,大概是地魂被抢了一半的缘故。不过……我能感觉到,你是个温柔的小伙子呢,怎么?你来找我,是想过来娶我的吗?还喊我婆婆……”
她似乎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变老,骄傲的就好像二十出头的少女。
不过却能从她的话中,理解她的行为。
她的地魂丢了一半,所以变得,好像灵智也缺失了一半。
就好像无法治愈的帕金森综合征一样,也许只有找回另外一般的地魂,才能让她恢复自身的灵智。
“你都忘了吗?你是最早的一位龙婆,因为有了你,世界上才有龙婆这个职位。”凌轩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好像夹杂了某种东西。
听过之后,恍然之间就好像寺庙里的晨钟暮鼓。
清音过耳之后,给人的感觉是那种醍醐灌顶般的震动。
就见那婆婆的双眼逐渐变得清冽起来,她蹙了蹙眉头,似乎好像回想起了什么,“啊?哦……原来我是龙婆,时间……过去了好多年了吧……现在是乙未年,还是甲子年啊?”
“哪个也不是,这位是我的妻子,顾星。”凌轩笑着,将手落在我的肩头。
她迷离的看了我一眼,清明的目光似乎又蒙上了一层沙质的东西,变得朦胧起来,“哦……好美……的小夫人,小夫人的灵魂倾国倾城。阴间定容貌的画师,怎的给她这般美丽的容颜,会给小夫人招来祸端的!”
这老婆子的话越来越古怪,我却听明白了。
说是阴曹地府有专门给人画像的画师,决定了这人的长相,它画什么样。
人就必须长成什么样,高矮胖瘦一概如此。
但……
但魂魄由天孕育,天然长成,真的有画师可以掌控人的面容吗?
凌轩笑了笑:“婆婆即便眼中生了翳,依旧是这样的敏锐。她的魂魄惊艳绝伦,每次看到我都会被迷的找不着北呢。”
“你这小嘴,如同蜜糖般的哄的我高兴,一定是有事求我。”老婆婆虽然目光变得清癯,但是似乎还是给人一种怪怪的感觉。
我下意识的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发现她的双眼当中是没有成像的。
这么说来,她依旧是什么也看不见。
却说我的魂魄,什么倾国倾城来着,真是奇怪的老婆婆。
“顾大王,既然来了,见到了婆婆,就让婆婆看看你的手吧。”凌轩轻轻的提起我一只手臂,送到婆婆面前的桌面上。
整个过程,我都是茫然一片的。
等他翻开我手背,将手背附近腕子上的血煞誓咒的咒文暴露出来,我才意识到大事不妙。他恐怕一早就发现手腕上发过血煞誓咒留下的誓言,却一直隐忍到现在。
我紧张的抬头看他,好奇他为什么不戳穿我。
“别紧张,婆婆会帮你看的。”他将食指竖在唇边,似乎是要我保持安静。
话到了唇边被他这个保持静音的手势打断,我的手腕被这位老婆婆的双手给握住了,她粗糙的手指头在带着些许寒气的咒文上摸索来摸索去。
看起来是毫无规律的乱摸,可是仔细察觉,却能发现它是随着咒文上血煞之气流动的方向徐徐而动的。
婆婆眸光一凛,“恩?这是血煞誓咒,小夫人身怀六甲,居然也敢发血煞誓咒。这咒文好生奇怪啊,怎么感觉和腹中胎儿息息相关,小夫人,你到底发的什么誓言?”
面对世界上第一位龙婆的质问,我整个人都呆若木鸡。
我发的血煞誓咒,是我生下孩子以后,就甘心情愿的给一群人不人动物不动物的东西当鼎炉。这样的话,我怎么说的出口。
一只手藏在桌子下面,都快要把膝盖上包裹的牛仔裤布料敲破了。
心头在发慌,绞尽脑汁的想着应对之策。
“也……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誓言,就是在阴间……跟……一只耗子一起发的誓言……说……”我脑子一转筋,都想拿阴间那次发过的血煞誓咒顶缸。
毕竟我曾经发过两次血煞誓咒,如果能就此含混过去,对我来说也是好的。
可是这般不真诚的话,似乎被她识破了。
她根本不想听完,打断了我的话,去问凌轩,“小伙子,你要我化去小夫人身上的血煞誓咒吗?这个誓咒……貌似可以一直保护他们母子平安,到孩子生下来为止。”
“请您化去吧,孩子没有了可以再生,可是我就这一个妻子。”凌轩从我的身后,轻轻的搂住了我的脖颈。
双手交叉在我的胸前,下巴也靠在了我的肩头。
指尖落在我的小腹上,我原本以为那两个孩子,会因此觉得心寒。
可当他的指尖落下,父与子,父与女,居然产生了精神上的共鸣。好像两个孩子,也很认可凌轩说的话,可他们不怕死吗?
龙婆手摸着下巴,指尖在我的手腕处反复的摩挲。
速度越来越快,似乎要将整个誓咒的符文,彻底的了然于胸。
良久,她开口:“恩,可以化去,不过要你这个大小伙子付出一点牺牲。能为她死的牺牲,否则,孩子出世了以后。就会把他们的母亲克死。阴间的定律千百年了都没有改变,没有付出,没有得到……”
没有付出就没有得到,这番话我从前听得多。
但是自从接触了阴阳之间的事物,便更加深刻的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含义。阴间没有什么律法可言,却有着极为严格的自身的定律。
尤其是等价交换,没有付出就没有得到。
要想就一个人的命,也许就必须牺牲另一个人的生命,才可能挽救这个人。
说完这番话,龙婆发了一会儿呆,似乎是进入了游离状态。
不过,很快就恢复了神智,伸手敲了敲脚边的花瓶,“我看不见了,你……你出来,帮我把黑龙匕首拿出来。我……用……”
她漂浮的脚边,有一只又破又旧,沾满了泥土的花瓶。
看似平淡无奇,可是她苍老的手刚一接触到,上面就起了一道涟漪一般的波纹。这道波纹一起,从瓶子里居然飘出了一缕青色的烟雾。
烟雾在空气中凝聚了一会儿,居然变成了一个人形的轮廓。
那轮廓鹅蛋脸,眉宇清秀,却如同极淡的墨迹,叫人无法看清楚他模糊的面容。就好像他只是一道轻微的烟雾,无声的在石屋中的那些杂物中飞了一圈。
等回来的时候,一只洗的有些褪色的竖条形的布包从青烟里掉出来了。
龙婆看不见,伸手一摸,却也都摸到了。
熟练却很缓慢的打开布包,在里面抽出一把锈迹斑斑的手术刀。
可是当她用手术刀,在自己的手指头上割了一刀,血液渗进刀锋当中。这般全都是铁锈的手术刀,居然随着血液流动,染上了锋利的赤色。
这快速的变化,让人目不暇接,根本还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情况。
血雾缭绕在刀身周围,使得刀锋上有一股子锋利的血煞之气。
“小夫人胆子大吗?”她似是问我,似是问凌轩。
我抢着回答:“大。”
“那就好,原想着,做手术的时候,让小夫人把眼睛闭上呢……”她的虎口忽然如同镣铐一般,将我的手腕紧紧的控制住。
看似老迈迟缓的她,居然用手术刀在手中转了个花样。
手术刀就跟她身体的一部分一样,转成了风车,眨眼间就落到了我手腕的肉上。顺着那道咒文的边缘齐齐的将整块皮肉,切了个规整的长方形。
那一刻,已经不知道疼或者不疼了,整个人都被她的动作震住了。
血液如走珠般流出,一滴一滴落在灰尘厚厚的桌上。
凌轩已经搬来了一张又脏又破的椅子,坐在我的身边,就好像等待打针的患者一样。撸起了袖子,将白生生的皓腕裸露在龙婆的面前。
龙婆也不知道要干什么,居然也在凌轩的手腕上割出了同样大小的长方形。
又尖又长的手指尖一拈,将服帖在他手臂上的皮肉,就这么规整的拽下来。凌轩的远山眉微微一皱,似乎是有些疼痛了。
他的另一只手,却将我的头顷刻压在胸口,“疼了,就咬我一口。”
咬……
要毛线啊。
本大王又不是僵尸,咬他干什么呢?
也许我平时思维不够机敏活跃,可是此时此刻,我非常清楚这个龙婆在干什么。她似乎在为我和凌轩换肤,她是要让凌轩帮我顶替血煞誓咒吗?
这个誓咒,发的如此的恶毒,我怎能让凌轩替我扛呢。
我用力的抽回手,想挣脱控制住我手臂的束缚,一时间双眼就被什么冰冷的液体糊住了,“凌轩,我怕疼,我不做了。你放过我吧,求求你了……本大王不想被扒皮。”
“不怕,有我陪着你一起被扒皮呢。”他的声音很柔,似在安慰我。
可我在乎的不是这些!
“小夫人现在后悔,已经晚了呢。”那龙婆嘶哑的声音进入耳中,登时,她便将我手腕上的皮肤生生的拽下来。
皮肉生生被撕扯下来的疼痛,简直就像掉下了十八层地狱一般。
别说抽手回去了,就是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整个人绵软在凌轩怀中。脑袋一片的空白,被拔了皮的位置凉飕飕的。
好疼,脑子嗡嗡的响着。
还能感受到,一只类似棉签一样的东西,在我的扒皮的位置上涂抹什么药物。
我身子微微颤抖着,痛苦的哀求他,“不要……不要这样,凌轩,你到底让龙婆对我做了什么?我……我不要你为我做任何牺牲。”
我狠狠的抓着他的衬衫,手指甲似乎都要嵌进他的肉里。
虽然以前没有留指甲的习惯,可是最近也没有时间去剪指甲,让一双手的手指甲都变得很长了。
他似乎不觉得疼,冷冰的承受着,我崩溃之下不智的举动。
“按理说,血煞誓咒发了便不可反悔,就算是大罗金仙也不可以。”他的指尖一用力,就将我的头颅控制的更加的紧,让我根本没有半分办法可以反抗,“不过,黄河会的龙婆十年都难得出坐镇来一次,这次刚好遇上,她的法子也许有效呢。”
凌轩死死的不放开我,我再想挣扎,也只能任由龙婆的各种药物,擦拭在我的伤口上。
受伤的皮肉轻微的抽动着,我的心也在跟着微微的抽搐着,“你……你早就知道了,知道我在车里……发下过血煞誓咒?为什么不说!”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在车里的时候,落入过危险中。你不告诉我,凭什么,要求我告诉你?顾大王,是不是平日我太宠你了,你才会这样的任性骄纵?”他的语气更加霸道邪佞,比我要咄咄逼人多了。
我被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差点气的咬到了舌头,“那……那是因为……因为他们无孔不入,你不过是去拿把伞,他们都能有机可乘。我想……我想一时的顺从,能换得孩子的平安。毕竟血煞誓咒不可挽回,开弓没有回头箭,我就觉得你没必要知道那么多……”
我半真半假的解释着内心的想法,实际上,是不希望凌轩牵连到其中。
“我没必要知道那么多?”他说这话多少带了几分戏虐,然后不羁的说道,“这箭这不是回头了吗?就算是你发血煞誓咒,我都有办法……让你不受丝毫牵扯,顾大王,你是我的女人,有我在没人能伤你。”
他重重的在我的额上一吻,满脸认真的看着我的面容。
我呆住了,只觉得我面前这个男人,高大的仿佛是天穹降下来的天神一般。
不论发生什么,哪怕瞒着他,他都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替我解决了。
他眸光发亮,单手捧住了我的我下颚,似乎在调戏我一般,“顾大王,你相信我吗?”
“不信,我为什么要信你!那个……冷凝素到底……到底是什么人?她是你的小情人吧,易凌轩,我才不要相信你呢。你……也没资格替我承担誓咒!”我的手握成了拳头,额头上青筋暴起,想结束整个嫁接的过程。
我才不要……
不要让凌轩承担呢!
可偏偏就是事与愿违……
就在当下,一股炸裂般的刺痛,伴随着一个东西完美的落入我的伤口处爆发了。
我不要将血煞誓咒给他,我不要再眼睁睁的看着他在我眼前消失,能不能让我自私一次。让我自己顶受血煞誓咒带来的惩戒……
我疼的都快要死过去了,勉强睁眼,看了一眼伤口。
就见到一块崭新的皮肤被放在了伤口上,边角还有蓝色的蓝星草的汁液,它正在突飞猛进的和我其他的皮肤组织融为一体长在了一块。
我抱住了头颅,“啊……”尖叫了出来。
眼前一片漆黑,身子好像堕入了永夜,但是总有一个坚实有力的依靠在支撑着我。好像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我紧紧的抓住他身上的衣料。
却感觉黑暗中,他用自己的手和我的手十指紧扣,“不要怕,老公在这里,老公会一直保护你。乖,冷凝素……哪怕是我的情人,可我心底最重要的地方还是你的。顾大王……”
“骗人,你这个花心大萝卜,我要跟你离婚。”我痛苦的战栗着,眼看着他身上的皮肤和我的皮肤长在一起,看样子滴水不漏相得益彰。
心口就好像被什么重物撞击了一下,只悔恨立下誓咒之后,没有立刻离开他。
他这样做,只会让我更恨他。
凌轩要是不在了,我这两个孩子要怎么办,我这般的无用。留在这世上,根本无法保护他们,他以己之命来换我这条烂命。
实在……
实在不值得。
凌轩轻轻一笑,“上至碧落,下至黄泉。我看谁敢收你的离婚诉讼,顾星,你答应过我生生世世都是我的。这么个血煞誓咒,不会要我的命的,你到底在激动个什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