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太夫人住的院子叫做长明镜。
很有意境的名字。
繁漪跟着福妈妈近了正屋的明堂,只瞧着布置的大气精致,看似平凡至极的东西细细分辨过去却可瞧出件件皆是名家之手。
金堆玉砌的富贵总是太过糜而俗,如此般精简之下遮蔽了一层单薄轻烟的奢华,有隐隐粼粼的光华微显,就似佛堂里终年佛香缭绕之下的慈悲,越是瞧不清的面目,越是神秘的叫人去窥探与敬畏。
福妈妈给她添上了一壶香片了,道了一声“稍等”便进了内室。
繁漪浅笑颔首,只静静而待。
瑞鹤年延的窗棂蒙了一层薄薄的纱,窗外花影依依,窗台下供着一直祭红瓷的三足香炉,默默的吐着乳白的青烟,耳边隐约还听得前院里随风飘来的角儿们的唱词。
时人爱听戏,寻常百姓家便罢了,这样的热闹在皇室宗亲、公候高门的府邸从未有一日是停歇的。
咿咿呀呀的婉转动人。
好似那香炉里袅娜而起的轻烟一般,常态的流淌在墙根儿底下,只要香料不尽,这样的花团锦簇便也似凋不尽一般。
也难怪明知高门之内的艰难,却依旧有数不尽的人扎破头的想要进去。
思绪飘忽之间,姜太夫人换了一身暗紫色如意暗纹的衫子出了来,发髻间只簪了一支墨绿的簪子,颇有雨洗繁华后的简约之意。
繁漪起身相迎,福身请安。
姜太夫人微微一抬手,示意了她坐下,嘴角含了一抹沉稳的威慑之意,淡笑道:“觉着这个香如何?”
繁漪缓缓坐下,拂了拂膝头微褶的裙,垂在鞋尖儿的裙摆如水微微晃动,轻声道:“可再加一味百合、一味珍珠母,檀香之气太重,可减半钱。祭红瓷的香炉可换成悠远的蓝色或者宁静的浅清,更容易安神。”
姜太夫人端了定窑的茶盏,一手捏着盖子,轻轻撇了撇水面上的茶叶。
动作间宽大的袖子微微滑落了两份,露出一小节的素白如雪的中衣小袖,一只蓝如海水一般的镯子半搭在雪白之上,更显深不见底。
她轻轻呷了口茶,点头道:“果然是对香料的了解很是深刻了。青色、蓝色,更能是视觉舒缓、放松神思,你很有心。”
繁漪淡笑不语,静待她不入正题。
屋子里的冰雕缓缓透着凉意,空气似带了一股烟波浩面的湿润,缓缓的浸透了人的肌骨。瑞鹤延年的窗棂纹路落在青砖石上,随着窗纱的鼓起又憋进,似一副流动的水墨画。
姜太夫人搁了茶盏,带着茶水余温的手指拨着指间的碧玺珠,缓缓道:“我朝进士大多三十得中,四五十的也大有人在,以他这般年岁能有如今贡生的功名确实难得。只是我也晓得,他的功课即便得中也不过吊了尾,外放去做个通判罢了。”
繁漪看着屋外正午时分的金色热浪,碎碎迷迷,似要扭曲了整个空间,回头望向那沉稳的老夫人,澹澹一笑,未有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