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送下去,他真担心姜柔是被扔出大门的。
看着凤梧和姜柔离开,琰华忙去摘了朵百合给妻子。
繁漪笑着接了。
她本生眉目的婉约,今日穿的亦是朝阳宛然,一下之下宛若桃花盛开在春风和煦里:“这个百合开的真好。”
行云馆灯火通明,几个值守的丫头婆子守在廊下。
看到他们回来,婆子们立马开始准备热水送去净房。
琰华住了住脚步,伸手不容躲避的拉住她的臂,一手扣住她的颈,俯身吻她微凉而柔软的唇。
繁漪瞪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他的眉目,呆呆的被他吻到几乎窒息。
然后听他在耳边亲昵了一声。
廊下是丫头们吃吃的笑声。
繁漪:“……”也不用改变这么大的!
他轻咳了一声,似乎不大好意思,牵着她的手回到正屋。
进了屋,他想同她说话,她却转身进了小室。
他要跟,她不让。
关了门,繁漪从袖子里取了个瓷瓶来,倒了颗解酒药吃下了,然后就静静跪在那副寥寥几笔的画像前,耳边是夜风吹过花树的沙沙声,听得久了,仿佛人也成了初秋枝头即将被吹落的一叶,空荡荡的。
而她却缓缓扬起了唇角,默默许下了愿。
带解酒药的药效起了,脑子没了突突团跳晕眩,她起身拿了笔,蘸饱了墨,又描了几笔,又望了须臾才出了小室。
琰华等在门口,见她出来,伸手去牵她,被她避过。
繁漪看了他一眼,眼神深邃的好似一汪深潭,看不到底处,然后面无表情的直直往内室去。
琰华看懂了,她是醉了。
她醉酒的顺序十分清晰,起初是十分清醒的,慢慢酒意上头,情绪便会无限放大,高兴就会非常高兴,难过也会得极致的难过。
待睡一觉,就又清醒了。
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继续带上她温婉而清俏的面具,无悲无痛。
“不高兴了?”
她不说话,看着婆子把浴桶里倒进一桶又一桶的水,温暖的水气一阵一阵的扑上面孔,打开了毛孔,很舒服。
琰华上前伺候,她还是避开,也不看他。
虽然心里是信他的,但不得不承认看到姚意浓就有点烦,有点想打人。
懒得搭理他,最后索性把自己深深埋在了水里。
久等不到她起来,琰华有些着急,绕着黄杨浴桶团团转:“遥遥你出来,我出去,好不好,会呛着的!”
晴云站在门口看着:“……”这位大人怕不是有点傻!
沐浴之后,繁漪站在床前的踏板上许久,定定看着被子上瓜瓞绵延的纹样,想象着他们的孩子会是什么模样,什么性格。
半晌后,缓缓转身看着身后的丈夫,哀怨道:“你不要我的孩子,是不是?”
琰华看着她,想起情意揭破前的她,沉幽的眸子里有潋滟浮波,笑色如临水花颜,娇俏而温婉的明媚,宛若积云间乍然亮起的一道淡紫色的闪电,能够划破他心底的暗沉,让他的目光不由跟随。
如今,没有了。
他伸手紧紧握住她的手,那样凉:“没有,我们说好的,待等两年再要。”
繁漪确定自己的戏演的挺不错,这家伙是一点都没看出破绽,点了点头:“你不要。没关系。不要就算了,原是我不配。”
琰华微微俯身,捧着她的脸,同她平视,深深道:“我没有不要!我们会有孩子,你想要,我们可以马上就要。”常年练剑的指腹有薄薄的茧,轻轻磨砂着她的颊,“你喜欢男孩子还是女孩子?都可以,我们可以多生几个。”
繁漪定定的望着他的眼,极力想让自己的眼神显得空洞点,但又很想笑,赶紧低下了头,木然道:“好的,我知道了。我累了,我要睡了。”
琰华只觉满腔爱意化作了无数锋利的刀片,割在她的身上,也割在自己心口:“遥遥,你别这样,我心里有你,只有你,你信我一回,好不好……”
她慢慢在床沿坐下,对他炙热的掌心靠了靠,这下意识的动作让繁漪差点破功,下一瞬立马避开,仿佛警觉这样的动作是错误的:“我累了,我要睡了。”
琰华看着像失去水分的花朵一样的繁漪,害怕她这样的黯然,害怕她走向绝望:“遥遥,你告诉我,怎么样你才能信我。”
繁漪越装越顺,拒绝听他说话:“你要喝水吗?”
“遥遥……”
“你饿不饿?”
“遥遥……”
“你累不累?”
琰华是习武之人,体温最是炙热,此刻他却察觉到自己的手是冰凉的,指尖潮湿:“遥遥,你别这样,我让你不高兴了,你告诉我,我会改的。”
听他着急的声调,就有点内疚,会不会玩的太过火了?
想想又觉得哪里过火的!
然后又想起来从前今天姚意浓几次三番往她们眼皮子底下凑,就有点来火!
烦死了!
于是,假生气变得有点真生气。
这解酒药大概也不能完全解了酒劲儿。
繁漪继续转着有点迟钝的思绪,想起从前,要不是姚意浓故意制造那么多“偶遇”,她也不至于受那么多委屈,还去跳崖!
顿时就委屈不行。
“我想睡觉。对不起,我、我想睡觉,我累了。”
枕屏下的茉莉绽放的透骨清澈,香气虽沉水香的青烟氤氲缭绕,烛火的光影寂寂无声,将青烟的影子投到了两人之间,琰华只觉那仿佛是一道无形的高墙,将两人隔绝。
她的泪落在他的手背,那样滚烫,直直烫进了他的心口。
琰华就看着她长睫颤了颤,便有泪不其然落下,徒留在羽睫上的细碎水痕,在烛火下有短短的光芒,似一柄柄锋利的刀。
“遥遥。”
他害怕的唤她,而她,只是以绵长的呼吸给了他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