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柔暮色缓缓披拂在连绵屋脊上,青墨色的瓦砾上晕起薄而锐的光芒,缓缓顺着水滴檐如瀑流泻而下,随着风穿过重重轻纱帷幔,轻轻的拨弄着繁漪鬓边的一支九转玲珑步摇,垂下的青玉柳叶纹流苏莹莹而动。
琰华自小书房过来,就见这样温暖的斜阳下,他的妻子静静站在后窗下,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色,如临水花颜,慵懒而清绵。
不知怎么的,想起迎娶她的前一日,绿锁窗纱明月透之时,他踏着夜色偷偷去寻她,她亦是如此独立窗边,翔鸾妆样,粲花杉绣,看月淡疏风,轻轻吟着宛然唱词。
此刻想来不觉清泠语调犹在耳边:“怎肯道负花期,惜芳菲。粉悴胭憔,他绿暗红稀。九十日春光如过隙,怕春归又早春归……”
他正欲说话,就听庭院里响起细碎而急切的脚步声,听着声儿,来人不少呢!
繁漪缓缓转身,深幽的墨瞳里有潋滟浮波,凝着丈夫微微一笑,那样明亮的笑容映着她身后霞红夕阳,宛若积云里骤然闪烁起的一道紫电灵光,以无可阻挡之势划破暗沉天际,叫人无法逼视。
“终于、来了!”
本该在外头积极寻人的无音此刻正坐在枕屏前小几上,嫌弃的乜了他一眼,漫不经心一挥手,“啪”,稍间的门被关上了,扬起重重轻纱如雾轻晃。
“……”
蓝氏进了院子便往正屋的方向看了一眼,瞧见稍间的窗是开着的,手中杏色绢子一扬,然后在鼻下轻轻压了压,疑惑的语调高高抛起:“大嫂不是在坐小月么,傍晚的风这么大,竟然还开着窗!这院子里的女使都是干什么吃的!不知道小月的女人是不能吹风的么!”
太夫人走在最前面,闻言眉心微微一凝,旋即松开,平静的上了台阶。
闵氏顺着蓝氏的话瞧了过去,眼神似乎微微动了动,便低了头。
沁微搀着闵氏,在她手上轻轻拍了拍,亦是无言。
其他人紧跟其后,无人搭理蓝氏意有所指的自说自话。
琰华深呼吸,额角的青筋动了动,摸摸差点被门夹的鼻子:“……”
真是、越来越过分,他在这个家里的地位越来越低了。
可确认过眼神,那是绝对打不过的人!只能忍。
就好气!
需要发泄一下。
徐徐转首看向庭院里,低沉着嗓音厉声一叱:“吵什么!”
蓝氏那双得意的几乎要飞起来的眉眼对上冷厉的眸子,面皮想是被刮骨的刀狠狠扎列一下,抖了抖,可她笃定胜券在握,不必再忍耐,哪里还肯再收敛,得志扬起了下颚。
太夫人和侯爷太夫人进了明间,在上首坐下了,其他人将左侧上首的两个位置留下,然后依次落座,小一辈里的照规矩,都坐在自家长辈身后。
而跟在最后的府医,垂首站在门口,似乎很紧张的样子。
台阶之下被粗使婆子架住的换了一身干净衣裳的盈枝仿佛玩偶一般,毫无生气地垂着四肢。
琰华只淡淡扫过二人,回身同太夫人与侯爷一礼,也不主动问什么,在侯爷下首的位置坐下了。
丫头们训练有素的上了茶水果子来,又脚下无声的退了出去。
一时间偌大的明间里,只稀稀寥寥的细微而清脆的瓷器轻碰声,明明茶香清冽却莫名滞闷。
蓝氏捧着茶盏却没心思喝,时不时往太夫人那边瞄一眼,急等着她开口。
太夫人和侯爷看似平静,也在不动声色间观察着琰华。
面对这满屋子显而易见的异样面色,却仿佛无所察觉,慢慢抿了口茶,又放了回去,神色里并无半分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