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雨下得很猛,很久。萧卓伦站在小卖店的房檐下,抬头看着阴沉的天空,有些出神了。半晌,他脖子有点酸了,于是把脑袋放下来,无声的叹了口气,前几分钟里想去市场算命的想法也就灰飞烟灭了。
他进了店里,一屁股坐在了店门口一个小马扎上。
祖孙二人一直躲在县城里的小卖店里避雨。每一个雨滴重重砸在地上的小水坑里,都会溅起一小片的涟漪,溅起的水花慢慢又大了些,丝毫没有小下来的意思。
害怕时间呆得太久,会遭店主反感,大红想买点东西作为弥补,她在小小的空间里转了一圈,没看见什么想要的,无声地叹了口气。
忽然一直在马扎上坐着的萧卓伦站了起来,和店主搭上了话。
“老板开这么个店很发财呀。”萧卓伦看着圆脸老板,笑了笑。
“唉,顾客太少了。”闻言,老板抬起头来,有些惊异地看着萧卓伦,又摇摇头,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发啥财呢,也就混混日子罢了。”
“我看老板是喜忧参半,命中有灾又有财呀。”萧卓伦说。
“您会算命?”老板的兴头一下子就上来了,一把合上了手里的账本,期待地看着萧卓伦。
“略知一二。”萧卓伦捋捋山羊胡子。
“怎么看出来的?”老板凑得离萧卓伦近了些,眯缝着的眼睛炯炯有神。
“你看你印堂发亮,满面红光,所以有财。至于为什么有灾,那就天机不可泄漏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办法,先把眼前的灾破解掉。”
萧卓伦拉过老板的手看了一会:“你这是好一双挣钱的手,缺一个存钱的斗……得破解。”
“咋破解?”
萧卓伦抬头看看头顶的房梁,微微一笑:“你看这个房梁,又老又细,得弄根柱子顶着,最好翻修一下,要不然哪天会折掉,到时候轻则砸坏货物,重则会闹出人命,得不偿失……”
“是啊是啊,这个房子又老又旧,早就想翻修了,哪料到家门不幸,出了个逆子,吃喝嫖赌,打架斗殴。不是赌场上把钱输了,就是把人打伤,给人家赔医药费……”老板看着房梁,摸了摸下巴。
“是啊,我就说你缺个存钱的斗,有这么个儿子,那是个漏钱的斗,漏斗嘛。不过啊,我自然是有破解的法子的。”
“真的?”老板眼睛一亮。
大红不屑地看了萧卓伦一眼,但萧卓伦却装做没看见,清清嗓子,笑容愈发神秘:“当然,一物降一物,盐卤点豆腐。”
“怎么破解?”
“我给你写个符。”萧卓伦说。
老板起身,打开墙后面一扇小暗门,拿来黄纸、毛笔和墨水。
萧卓伦洗了手,把纸裁成长条,神色肃穆,目光炯炯。嘴里又念念有词一番,提起毛笔,连写带画,三下两下,一个行云流水的符箓就跃然纸上,好像一条龙从上到下垂了下来。
大红凑了过来,看了半天,发现上面好多笔划,说不清是汉字、藏文、蒙文,还是阿拉伯文。多数笔划她连是字还是符号都说不清楚,费了半天劲,才勉勉强强认出了“奉”、“敕”、“神”、“魔”几个字。
“谢谢老先生,这个符是不是得烧了煮水?就怕他不喝……”老板挠挠头,皱眉道。
萧卓伦摇头晃脑:“也可以煮到饭里,不过要说效果最好,还是给他缝到枕头里。”
老板拿出一个红枕头,萧卓伦把符箓塞了进去,小心翼翼缝好。
雨不知不觉停了,天色已晚,今天是绝对不能出摊了,大红惦记着赶紧回家打听大器的消息,萧卓伦向老板告辞,老板千恩万谢拿出一条烟硬塞到萧卓伦的怀里。
大红和爷爷回到家时天色已经全黑。
父亲母亲都是一副垮掉的样子。谁也没有心思吃饭,谁也没有力气做饭,只是唉声叹气,大眼瞪小眼。大红看这情形,匆匆忙忙和了面,炒了菜,伺候大家吃饭。几年来,无论遇到什么事情她都是主心骨。不管多苦多累,就算天塌了,家里一切也都是她顶着。
看着大家吃饭,大红自己却一点吃饭的心思都没有,母亲几次催她,她都不吃,而是开了三轮车去往学校。
学校的铁大门紧紧锁闭,曹七所在的传达室,也黑灯瞎火,她机警地听了听,学校里一点声音也没有。刘松林不在,黄东不在,曹七也不在。
大红垂头丧气,打道回府了。她一语不发,倒在自己炕上,拿出《三国演义》读,看了半天,却怎么也读不进去,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灯就那么亮了一夜。
到了第二天,她朦朦胧胧听院子里有人说话。
“学校里的车夜里才回来。只是大器没有回来。看样子这娃真的关到精神病院了。这种病早治早好,治好了照样考大学。我娘家村一个孩子犯神经病,后来治好了不一样上大学吗?还当了记者。”
这不是邻居阿慧嫂吗?
大红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踩着拖鞋拉开了屋门。
“你是从哪里听说的?”大红迎着阿慧嫂过去,略显焦急地问。
阿慧嫂看着她,努努嘴,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
“您打开天窗说亮话。”大红说。
“村里人都说呢……”
正说话间,外面传来了不紧不慢的敲门声。那辆松花江又停在了门口,引得村里许多人围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