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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牝鸡司晨

7个月前 作者: 王健霖

仅此而已,茅一川把这四个字说得云淡风轻,但是落在张少白耳中却重逾千斤。

他和茅一川算不上至交好友,只打过为数不多的几次交道。即便如此,张少白深知茅一川内里是个极度骄傲的人,他有着属于自己的做人准则,任何人都不能强迫他改变。这一点两人其实是有些相似的,所以才会有那么一丁点的惺惺相惜。

如今他居然放下身段,直接说有事相求,那就说明他肯定遇到了难题,而他的请求也绝对不是简单的事情。

想到这些,张少白果断说道:“不帮!”

茅一川似乎早就料到张少白会这样回答,脸上神情没有丝毫改变,只是低声说道:“五年前,太子弘离奇暴毙于东都洛阳。”

张少白眸中有光,亮得瘆人,“你什么意思?”

茅一川语气平缓,语速不紧不慢,“事发之后,太医署的咒禁博士因办事不力下了大狱,而后死得不明不白。”

“是啊,不明不白……”

“如果我没记错,咒禁博士名叫张云清。”

张少白闻言深深吸气,努力平复心情,但攥紧的双拳还是暴露了他的情绪。

“世人都说太子弘乃是死于鬼祟之事,而张云清身为当时最擅祝由之人,居然都对案子无可奈何,只可能有两个原因。其一,害死太子弘的那股力量太过强大,以至于张云清都对付不了。其二,张云清作为祝由传人,本身就和太子弘之死有所牵连。”

茅一川继续说道:“张少白,我不知道你是如何逃过那场大火的。不过既然你现在活着,而且还来到了洛阳城,就会有很多人在暗中盯着你。包括薛家找你治病,看中的也不是你张少白,而是张氏一脉的祝由之术。”

“我知道,所以我要治好很多人,我要重振张家的祝由之术,我还要查清当年的真?相。”

“可是这条路并不好走,事到如今太子弘之死仍是皇家秘辛,至于你们张家为何惨遭劫难更是无人知晓。你这次来洛阳,或许还没来得及弄清楚这些,就会先把自己的小命也丢了进去。”

张少白松开紧攥成拳的双手,指尖仍有些发白,他说:“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

茅一川盯着面前白袍少年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帮我,我也帮你。”

张少白摇了摇头:“你把我的底细查得清清楚楚,可我却对你一无所知。”

“能让你知道的,终归会让你知道。你现在只需要明白一点:我和你一样,都是对真相异常执着的人。”

白袍和黑衣四目相对,展开了一场看不见的交锋。此时天色已晚,天空仿佛蒙了一层黑纱,一下子便暗了下来。有了黑夜的帮助,最终黑衣稍占上风。

张少白瞪了半天眼睛,终于重重地叹了口气,“说吧,你要我帮什么忙?”

茅一川也仿佛松了口气:“昨日,舞女灼灼于温柔坊坠亡,你应该知道这件事?吧。”

话音刚落,一只碗便坠地了。天天赶紧蹲下身子,收拾着地上的一片狼藉,只是脸上的泪珠不停落下,和那些没人吃的黑面条混在一起。

张少白回答:“当然知道,而且灼灼的背上还显现出了‘牝鸡司晨,天下大乱’八个大字。”

“没错,若是没有这八个字,她的死也不至于搅动整个洛阳,可那八个字的意思实在是太过沉重。”

“如今天皇天后同治大唐,看似两者相辅相成,但其中有多少钩心斗角只有自己知道,”张少白戏谑道,“牝鸡司晨……恐怕武后现在已经坐立难安了吧。”

茅一川点头:“不少官员士大夫早就认为武后插手政事有违祖制,现在已经借着此事陆续发难。原本灼灼的案子只是交给洛阳地方的县衙处理,今天便又转给了刑部。”

张少白摆了摆手,“你凭什么认为我有办法破了这桩案子?”

“在场有很多人目睹灼灼坠亡,说她貌似失了神智。刑部的人已经查勘过桃夭楼,并未找到什么机关之类的东西。这般看来灼灼要么是自杀,要么是失误……也可能是中了邪。”

“嘿嘿,居然能从你口中听到‘中邪’二字,看来你们是真的拿这个案子没有办?法。”

茅一川说:“此案疑点众多,一个是捡了灼灼铃铛的许见鸿,据说他回家之后便重病不起,终日疯疯癫癫的,嘴里一直念叨着灼灼。另一个则是灼灼的妹妹,名为夭夭,灼灼死前只和她有过接触,或许留下了些许线索。”

“啪嗒!”又有一只碗壮烈牺牲。

张少白没好气地喊道:“家里总共两只碗,你全都打坏了拿什么吃饭,明儿就给你买只出家人化缘用的铜钵,让你总是摔摔摔!”

茅一川对杂事毫不在乎,又说:“可是在灼灼死后,夭夭便不知所终,似乎是遭人追杀,这更加说明灼灼之死大有蹊跷。当务之急,是找到夭夭并且保证她的安全,其次是治好捡了铃铛的许见鸿,他或许知道一些事情。当然,如果你能直接找出灼灼的死因,以及背上八个字为何凭空出现那就更好了。”

这边刚说完,天天突然跑了过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开始不停地磕头。

“民女夭夭,求两位恩人找出谋害姐姐的真凶。”

茅一川早已看穿天天身份,站在原地如一尊雕塑,一动不动。张少白则看着心疼,赶紧把少女拉了起来,埋怨道:“夭什么夭,记住你叫天天,是我表妹。”

天天知道张少白这是要她隐瞒身份,以免引起那些恶徒的注意,于是抽泣着点了点?头。

张少白转而问茅一川:“你早就知道她逃到我这里了?”

茅一川摇头:“我也是刚刚知道,看来老天都认为这个案子应该找你帮忙,把最关键的线索全都给了你。”

“屁,这哪里是什么线索,压根就是个大麻烦!”

天天抓着张少白的衣袖,泪水涟涟。

茅一川罕见地说了句安慰人的话:“还请放心,我定会找出真凶。”

天天一听泪水顿时止住,攥着衣袖的手也立刻松开,看向茅一川的眼神中满是崇?拜。

张少白用两声咳嗽来表达不满,可惜没人理会。

茅一川问道:“你应该是最清楚案发当日状况的人吧,能否仔细描述一下?”

天天努力地回忆着,她记得那天温柔坊灯火通明,热闹非凡。台上只有跳舞的姐姐,台下距离最近的是一众乐师,那些乐师大多专心致志地演奏曲子,自己则目不转睛地盯着阿姐一举一动,这样才好击鼓配合拍子。

后来,姐姐不小心扔出去一枚铃铛,再后来,姐姐就好像看到了什么恐怖至极的事物,打着胡旋儿坠了下来。

如今回想起来,当时灼灼坠落的画面仍历历在目,天天的身躯情不自禁地打着战,声音中也带着哭腔。她用力咬了一下嘴唇,这才止住了眼泪。

待到天天说完,茅一川又问:“除了灼灼,你还有没有发现其他可疑的人或事?”

天天摇头,“没有……但是姐姐死前曾对我说过四个字。”

“她说了什么?”

“其中两个字是快逃,还有两个字貌似是……龟车。”

茅一川紧皱眉头:“龟车?”

张少白更正道:“是鬼车。”

茅一川和天天全都疑惑道:“这是什么东西?”

“一种不祥之兆,鬼车一现,小则家宅不宁,大则天下纷乱。”

茅一川冷声说道:“又是天下大乱的征兆!”

张少白意味深长地笑了两声,“关于鬼车的传闻极少,只有少数古老家族才听说过,这东西又叫‘九罗鬼车’,还有一种说法,说它是上古时期的姑获鸟。”

茅一川说:“这世上当真有鬼车?”

“不知道,反正我没见过。我之所以知道鬼车,还是因为一段故事。”

茅一川和天天顿时把心思全都转到了张少白身上,少年郎明显很享受这种感觉,悠悠讲了起来。

传说有一个怪人,他不喜欢和人打交道,每次遇见生人就会瑟瑟发抖。后来这个怪人为了逃避外面的世界,便隐居在一个极为偏僻的地方。整日捕鱼、劈柴,自给自足倒也活得自在无比。

有天他在林子里射杀了一头长脖子巨鸟,还找到了巨鸟的巢穴,没想到里面有九只小家伙嗷嗷待哺。或许是因为寂寞太久,怪人把九只鸟儿带回了自己的家中,每日悉心照料,居然把它们养大了。

那九只鸟儿也非凡物,竟然还会模仿人语。它们本身并不会说话,但是怪人每说一句,它们便会学上一句。怪人开心不已,他没法和人交朋友,却可以和鸟儿成为挚友。从那之后,怪人便和九只鸟儿一起生活。

直到一日,有个身受重伤的人不请自来,晕倒在怪人的家门口。怪人虽然害怕和人打交道,但也不愿意看着那人就这样死去。于是他又是上山采药,又是熬鱼汤,总算是把人救了回来。

怪人花尽心思照顾,怪鸟陪着说话解闷。受伤的人很快便痊愈了,他叫罗,非常感激怪人的救命之恩。然而罗看似无害,实际上却动了将九只鸟儿据为己有的心思。在他看来,若是带着九只会说话的鸟出去演出,定然能够挣到不少钱。

可怜怪人丝毫没有察觉,有天罗在饭里下了迷药,将怪人迷晕。然后他用绳子把九只怪鸟绑在一起,扔到了一辆木车里。罗走了几步,忽然担心怪人醒来之后会追出山林,为了杜绝后患,他一把火点着了怪人的屋子。

火势越烧越旺,屋里的怪人因为中了迷药却醒不过来。鸟儿们看到大火,仿佛一下子有了智慧,它们知道自己的亲人还在屋里,而且马上就要被烧死。于是它们大声地叫着:“死!死!死!”

罗听后害怕不已,推着车打算离开,但鸟儿脖子颇长,虽然颈部全都被绑在一起,却依然灵活。它们发疯般地攻击着罗,让罗完全无法靠近。罗知道自己已经没法带九只鸟儿离开了,所以他干脆一把火又点燃了木车。

大火越烧越旺,最后还是蔓延到了鸟儿身上,罗慌乱而逃,他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九只怪鸟的身子已经与木车融为一体,变成了一道黑色的影子。九只头颅狂乱地左右摇摆,口中还不住地发出“死”的叫声。

讲到这里,张少白便停了下来,重重地叹了口气,“这就是鬼车的由来。”

天天听得又伤心又愤怒,追问道:“那个罗最后怎么样了?”

“他回家之后,每到夜里耳边都会响起车轮滚过的声音,还有仿佛从遥远之处传来的‘死’声,而且罗经常能够看到一道怪影,下半部分像是木车,上半部分则是九个长颈鸟头。没过多久,他便被活生生吓死了。”

天天小脸煞白:“难道姐姐她……就是因为看到了这个,所以才会失足掉落……”

张少白和茅一川对视了一眼,茅一川说道:“今日天色已晚,我明早再来找你,你今夜可以再好好想下案情。至于天天,请你务必藏好身份,我会尽力将你是张家表妹的这个身份坐实。”

“怎么破案那是你该操心的事,我才懒得想。”张少白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天天则满脸感激地行了一礼。

“若是此案借助你的祝由之术破解,远比你治好百十人更能重振张家名声,说不定帝后也会有所耳闻。”茅一川知道对方的脾性,也不再叮嘱,提着刀便离开了院子。结果他在外面刚走了两步,突然停下脚步,侧身看向张少白家墙头,方才那里隐约有道黑影一闪而过,没入了旁边的老槐树中。可惜现在夜色如墨,实在是看不清树上是否藏了?人。

他拾起一枚石子,手腕一甩,石子便如离弦之箭射了出去,重重打在墙边的槐树上,然后惊起了数只飞鸟。茅一川心想看来是自己多疑了,若是真的有人在那里藏身,一定早就吓得鸟儿飞走。于是他摇了摇头,向着修行坊外走去。

老槐树上,有道身影借着枝叶藏匿身形。他手里提溜着一个酒壶,懒洋洋地坐在一根颇为粗壮的树枝上,背后靠着树干。有只雀儿落在他的膝上,滴溜溜的小眼睛甚是可爱,他轻轻地“嘘”了一声,没想到雀儿丝毫不怕他,反而无比亲近。他看着茅一川身影渐渐消失,却丝毫没有离开槐树的意思。

事实证明他没有任何行动是正确的,因为茅一川忽然去而复返,站在不远处又深深看了槐树一番,方才真的离去。树上的男子喝了一口酒,又看了一眼张少白居住的院子,里面密密麻麻布置了不少牵线铜铃,看来昨日家里进贼之后,张少白便又加了些新鲜玩?意儿。

他打了个酒嗝,雀儿嫌臭,飞走了。

男子的声音低沉且富有沧桑感,他感慨道:“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谨慎吗?”

谨慎,当然谨慎。

张少白费了好大的劲才在石榴树下挖了个大坑,将那口钱箱子埋了进去,正在箱子正上方蹦蹦跶跶,努力把泥土踩实。

藏好之后,他看向仍然杵在院子里的天天,大声说道:“这箱子藏在哪里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要是丢了就是你拿的!”

少女终于回过神来,懒得和那个穷酸样子斗嘴,开始整理地上摔碎的碗,还有硬邦邦的面条。

张少白跟在天天身旁,也不帮忙干活,只是没完没了地唠叨:“以后家里开销一人一半,你也不能只花别人的钱,自己一分不掏吧。”

天天没理他。

张少白又说:“从明天开始,你就和街里街坊说你是我表妹,他们全都热心得很,有什么事我不在家,你就找他们帮忙。”

天天忽然放下手里的东西,说道:“我想回趟温柔坊。”

“你疯啦,别以为你换身衣服就没人认得出来了,连茅一川那个蠢货都能认出你是夭夭!”

“我要去取姐姐的东西,她还给我攒了不少嫁妆呢。”

“哦?那倒有必要回去一趟,”一听“嫁妆”,张少白顿时来了兴趣,“不过要找个苦力护送一下,我看茅一川就不错。”

天天想起姐姐的死,实在是没有和张少白斗嘴的兴致,收拾完之后便去了柴房休?息。

张少白仍不死心,总想着逗一逗小丫头,“柴房也有老鼠!”

天天恍若未闻,“咣当”一声关上了门,听声音里面还上了锁。看来她还是没法信任张少白,尽管现在那个人名义上是自己的表哥。

张少白自讨没趣,只得撇了撇嘴,自行收起院里晾晒了一天的被子,抱着它回屋睡?觉。

费了好大工夫终于解开满头辫子,张少白疲惫至极地躺在床上,想到今天遇到的薛灵芝和薛兰芝,还有茅一川带来的牝鸡司晨案。

他想着想着便睡着了,在梦中发出轻呓:“爹……孩儿一定会……重振张家……”

张少白做了一场梦,算是美梦。

那是五年前的上元节,不在洛阳,而在长安。那夜长安百姓走街串巷,到处玩乐。张少白只有十三岁,他紧紧拉着父亲的大手,生怕自己被拥挤的人流冲走。

张云清是个严肃的人,比茅一川还要严肃。他一手牵着儿子,肩膀上扛着张小丫,即便是一夜鱼龙舞的长安城也无法让他露出笑容,这个男人的眼中仿佛只有无尽的哀、无限的愁,没人知道他到底是为何郁郁,即便是最亲近的夫人晏柳苏对此也一无所知。

张少白伸手指了指一方红灯笼,上面缀着蝴蝶的花纹。张云清摇了摇头,显然不打算给儿子买一个玩耍。张少白早已习惯了父亲的脾气,也不着急,只是冲着小妹挤了挤眼睛。

忙着左顾右盼的张小丫一下子就明白了哥哥的意思,于是也伸手指了指那方红灯笼。张云清把两个孩子的举动全部看在眼里,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去买来灯笼,直接塞到儿子手中。

张少白把灯笼提溜得老高,脸上满是欣喜。透过红色灯笼,他隐约看到了一道鹅黄色的身影,她似乎也在看向自己这边。

父亲也看到了那户人家,牵着张少白向着那头遥遥行了一礼,便不再理会。

张少白碎嘴问道:“爹,那是谁呀?你认识他们吗?”

张云清面无表情地回答说:“那是薛家,他家主人蒙大赦回朝,一番劫难之后身上居然带着金紫之气,颇有宰辅之相。”

“哇,好厉害!”

“不过那个女儿不太对劲,身上竟然有玄黄二色萦绕不散,且玄色被黄色牢牢压制。真是奇怪,一个人身上怎会出现两种大相径庭的颜色……唉,平日里叫你勤加练习‘望气之法’,你就是不听!”说着说着就成了训斥。

张少白瘪着嘴:“可是孩儿真的看不出颜色啊,我只能看到一个个大活人。”

“唉……”张云清叹了口气,不知道是不是为了不争气的儿子。

玩乐了一夜,小丫抱着父亲的头居然打起了呼噜。张云清这才带着孩子回家,他家住在长安城的永和坊,一座三进的大院。

这就是张少白的家。

他提着灯笼站在门口,看着父亲扛着小丫进去,不知为何自己却迈不动步子。忽然一阵邪风刮来,吹掉了张少白手里的灯笼。

灯笼落地摔出一捧火花,随风渐涨,最终成了一团野火。

初是孩童的张少白悄然长大,手里拿着一根光秃秃的灯笼杆,他眼中含泪,目睹冲天大火。

回忆里的那场大火转移到了梦境之中,将这场美梦烧得干干净净。张少白站在空荡荡的朱雀大街上,在他面前,仿佛整座长安城都化成了灰烬,在苍白无力的天空下盘旋不去的,也只剩灰烬。

他至今都记得那些灰烬的味道,那是一种混杂着人肉、脂肪、木头以及数不尽的腐朽之气,最奇怪的是,这味道中竟然还藏着一抹异香。

张少白闭眼,再一睁眼。

已经天亮。

梦醒之后,少年又变成了那个没心没肺的张少白,那个嬉皮笑脸的张少白。

茅一川来得很早,张少白洗漱完毕之后,原本打算在修行坊里溜达两圈,顺便逗逗小宝。没想到院门刚一打开,就看见茅一川在门前站得笔直,身上挂着露水。

“醒了?”闭目养神的茅一川睁开双眼,“很好,那就走吧。”

张少白当然不乐意:“一大清早就出去破案,你脑子是不是有毛病?”

话还没说完,身后便传来一道声音:“我也准备好了。”

张少白扭头一看,只见天天已经装扮整齐,顿时无奈:“又一个有毛病的,好吧好吧,你倒是说说咱们先去哪里调查?按理来说,应该先去大牢看一眼灼灼的尸体,或许我能有些发现。”

茅一川摇头:“不行。”

天天抢着问道:“为什么不行?”

茅一川面露难色,忽然抱拳行礼,“这……实不相瞒……朝廷喜欢重赏祥瑞,即便是一头猪身上挂满金银也能说是麒麟,但也相应地对凶兆极为看重,毕竟这会影响皇家在民间的名望。你姐姐死后背上出现那般凶兆,‘牝鸡司晨’,傻子都能看出来这是在说谁,更何况这事儿一传十十传百弄得尽人皆知。”

张少白抢过话头,云淡风轻地说道:“所以说啊,现在灼灼的尸体更代表着大凶之兆,早就被严密控制住了,咱们这种小人物是不可能想见就见的。”

天天将信将疑:“真的是这样?”

当然不是“真的”。灼灼背上的那八个字影响恶劣,谁都害怕受到牵连,所以刑部的人早早就烧掉了灼灼尸身,这也是茅一川感到为难的原因。他不想说谎,但也不想伤害到好不容易振作起来的天天。

幸好张少白擅长察言观色,帮着茅一川说了个善意的谎言。

张少白瞥了茅一川一眼,后者脸色铁青,只是眉毛抽动了两下,没有说话。

天天拍了下手:“茅大哥这是默认了,那咱们就先把案子破了吧,说不定破了案子就会允许咱们去看姐姐了。”

穿着水绿衣裳的少女看起来天真无邪,脸上找不到丁点亲人故去的悲伤,只是悄然攥紧了一只拳头。她强忍着心头的酸楚,想着为何姐姐明明已经死了,自己却依然不能看她一眼。突然,她感到有人抓住了自己的手,强行掰开拳头,露出掌心的指甲印。

张少白笑着对她说道:“那就先去找许见鸿吧,我倒要看看他捡到的铃铛到底有什么古怪。”

这与茅一川的想法不谋而合,于是他在前头带路,张少白和天天则跟在后面。走了许久,终于到了许见鸿的住处。

许见鸿是个穷酸书生,家中只有老母亲健在,苦苦盼着孩子中举光耀门楣。只可惜,穷书生今年又落榜了,从那之后便时常出入温柔坊,然而兜里没几个钱的他压根无人理睬……毕竟身在洛阳,温柔坊的小娘子们眼界不是一般的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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