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家很热闹。
用人来人往形容已经感觉过于平凡了。
如果非要让凌枢用一个词来概括,那应该是庙会。
锣鼓喧天,人声鼎沸,乌泱泱的脑袋分作两边扎堆,有的人拿着名帖在排队,有些人三五成群|交头接耳,还有的围在门口左右两个小摊子前,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这可不就跟庙会一样么?
算算日子,从送信到他们赶过来,老爷子早该下葬了,头七也许都过了,岳定唐估计只能赶过来给老人家坟前磕个头,但就算出了丧,关家也不该是如此大张旗鼓,活像过节一样的热闹啊!
瞧这些人脸上的表情,有的脸上带笑,有的喜气洋洋,弄不好还真以为奉天城把庙会搬到关家来了。
凌枢左右瞅瞅,迈步先去了左边那堆人群。
“大爷,这是排什么呢?”
他探头问前边戴着双耳棉帽的老年男人。
对方神秘兮兮。
“你外地来的吧?”
凌枢:“诶,对!”
双耳帽:“你运气不错,遇上今天黄太爷爷出来开堂口的日子,喏,看见前面那人没有,手里拿着纸笔,等会儿他走到你身边时,你跟他要一张,写自己的生辰八字,然后揣着,等轮到你了,就赶紧跟黄太爷爷问你想问的事。”
凌枢:???
“等会儿,大爷,这户人家,不是姓关吗?”
“嗐,你这孩子,怎么说了都不明白,那是黄太爷爷,保家仙,懂不懂?问事避祸驱邪消灾,灵验得很,关四爷有仙缘,黄太爷爷才选了他,我邻居来问过一回的,可灵验了!”
凌枢:……
问了半天,他终于差不多搞明白了。
所谓的黄太爷爷,正是黄鼠狼成精,附身在有缘人身上,通过他们行善积德,来修炼积攒道行。
也就是说,关家四爷,被黄鼠狼附身了,成了远近闻名的出马仙!
这双耳帽大爷还给凌枢列举了关四爷的种种灵验神奇之处。
譬如说,有家小孩夜夜啼哭不止,每到半夜不仅哭闹还会胡言乱语,自云家住城郊某处,乃前清举人,不幸蒙冤而死,如何心有不甘,那户人家吓个半死,四处求医找人,就是治不好,可拉到关四爷这儿一瞧,隔天就恢复原状,活蹦乱跳了。
又譬如说,前些年,某户人家出了命案,丈夫死了,疑凶是妻子,但妻子百般狡辩喊冤,警察又找不出证据,准备草草结案,妻子的亲朋好友中有人找到这里来,求关家四爷出面,关四爷一出手果然非同凡响,他带着疑凶的亲友半夜去疑凶丈夫坟地里撅尸,施法之下,竟令尸体从阴间还阳,开口说话,道出实情,原来真凶是丈夫的弟弟……
咔嚓,咔嚓。
双耳帽说得眉飞色舞,凌枢听得津津有味。
他甚至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瓜子,分给对方一半,两人就这么对嗑闲聊。
大爷看这小伙子很顺眼,主动提出让他跟着自己一道。
凌枢一口答应,不吝嘴甜。
“大爷您可真是好心,都说东北人爽快,我这会儿算是见识到了。”
双耳帽被他哄得眉开眼笑。
“你来奉天这是做生意呢,还是怎么的?”
凌枢:“走亲戚,朋友家亲戚有白事,我跟着朋友过来给长辈磕个头。”
双耳帽:“哟,那你对你这朋友不错,还千里迢迢赶到这儿来,是世交吧?”
凌枢吃一颗瓜子:“差不多吧。”
双耳帽:“你朋友亲戚家在哪,找到了吗,这奉天城没我不熟的地儿,你们要是找不到,可以问我!”
凌枢:“找到了,这不正串门呢吗?”
“你这怎么在……串门?”
双耳帽先是疑惑,而后抬手指着头顶关家牌匾。
“这?关家?”
凌枢笑嘻嘻:“可不就是关家吗?”
双耳帽:……
凌枢:“我给您说,我这朋友,可是关家的近亲,不是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他们家老爷子去世了,我朋友代表家里头过来瞧瞧,听说关氏家大业大,豪门高户,如今一看,果然非比寻常,我说大爷,瞧您这反应,怎么没有半分羡慕?”
双耳帽:“……我羡慕个屁!这关家都乱成啥样了,你自己瞅瞅,家不成家,上下不分,关家老爷子刚下葬没多久,家门口就跟庙会似的,像样么?”
凌枢差点笑喷:“那您刚才不是还说,关四爷很灵验吗?”
双耳帽:“嗐,你这孩子不懂事!我说关四爷灵验,跟这些不妨碍,灵验的是黄大仙,不是关家人!关四爷体质通灵,跟黄大仙有缘,可关家其他人着实不像话,你瞧见你隔壁这摊子没有?”
凌枢:“瞧见了,正想问您呢,这怎么回事,难道关家出了两个仙家?”
双耳帽大爷道:“自然不是,这关家五兄弟,除了关四爷有仙缘之外,其余都是寻常人,只是其中关家大爷,素来沉迷佛道,镇日吃斋念佛,起坛作法……”
“且慢,大爷!”凌枢不得不打断他,“这吃斋念佛和开坛做法,佛家和道家,怕是不相合吧?”
双耳帽:“你觉得不相合,人家自己还挺美的,这不,为了跟关四爷打擂台,关大爷不知从哪找来几个和尚道士,说是本地高僧道长,可我听都没听过,在那儿做法祈福,说是给人发平安符,写福字,还带治病喝符水的,什么乱七八糟!”
凌枢:“平安符卖得贵么?”
双耳帽:“不要钱,白送的!”
他说罢,给凌枢看一眼袖口,那里露出一截黄色边角,可不正是符纸的模样。
凌枢:……
“您这敢情是两边下注,两不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