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释之真正想说的,其实是‘如果殿下有什么差错,平阳侯所部驰援殿下,也需要至少一天一夜’······
见刘盈面上神情毫无变化,仍是那副淡然中隐隐带有些许严肃的模样,吕释之只能无奈的发出一声轻叹,继续道:“奉右相国军令,淮阳之关中主力,亦分做三部。”
“其中一部,由右将军博阳侯陈濞亲统,卒五万,驻守淮阳;”
“又一部,则为颍阴侯灌婴所节制,驻于淮水以西,淮阳-淮南之交,佯欲攻夺寿春,亦五万。”
“余五万,则为安国侯所掌,奉家上军令,于四日前自淮阳启程,最迟明日午时,当可抵蕲县,以护家上左右······”
将当下,齐、楚兵马,以及自邯郸南下的关中兵马之动向尽数道出,吕释之不忘最后补充一句:“另宣平侯所率之关中青壮近十万,亦当已近函谷,再二旬,当可抵至······”
随着吕释之低沉平缓的音调,一支支少则一两万,多则五万乃至十万的兵马,在刘盈的脑海中变成了一个个小人,而后在一副巨大的堪舆中移动着。
而最终,除去那些已经抵达防守位置的兵马,刘盈的脑海中,还剩下三个仍在缓慢移动,且终点均指向此刻刘盈所在——蕲县的小人。
这三个小人,一个是王陵麾下的五万淮阳兵马,于明日午时抵达;
一个是刘盈的姐夫,曾经的二世赵王,当朝驸马都尉,如今的宣平侯张敖所率领的关中补充力量,近十万人,二十天内可以抵达。
而与前面两个小人,乃至于其余那些已经落位的小人不同——这第三个小人,并不是象征着汉军的红色······
“英布所部,可有动向?”
将注意力从脑海中,那个飞速北上的黑人小人身上收回,刘盈突然又发出一问。
却见吕释之神情严峻的摇了摇头。
“未曾。”
“自荆王死富陵,楚王所布之眼线、耳目,便皆已尽出荆地。”
“今叛军是何动向、何时渡淮水,又自何处渡水、自何处发难,皆无从得知。”
听闻吕释之的答复,刘盈依旧是一副不喜不悲的神情,漠然点了点头。
但在心中,对于英布大军的动向,刘盈却是一清二楚······
“平阳侯,今于何处?”
“虹县。”
得到肯定的答复,刘盈只悄然从座位上起身,略带严肃的望向身旁的吕释之。
“还劳舅父动身,亲往虹县一遭,以孤之令,转呈于平阳侯当面。”
闻刘盈此言,吕释之纵是心有疑虑,也只得躬身一拜。
待直起身,吕释之才略带试探的望向刘盈,目光中,也隐隐带上了些许请示之意。
“家上,可要修书一封?”
“亦或言与臣,待臣转述平阳侯当面?”
就见刘盈略带随性的稍一摆手:“不必修书。”
“虹县距此地百里,舅父快马加鞭,当可半日而至。”
“明日辰时,舅父便当动身,于午时前后抵至,往告平阳侯:孤所布于英布身侧之耳目,日前已传回暗报。”
“——淮南贼,必自虹县而攻楚!然贼来之时,尚无定论。”
“望平阳侯自明日起,坚壁清野,日夜严戒,万不可使虹县有失!”
说到这里,刘盈面颊只稍一紧,不由自主的上前两部,望向吕释之的目光中,也隐隐带上了些许强势。
“另:若贼来而不攻虹县,转而绕道,虹县之城门,亦绝不可开;虹县之齐卒,万不可有一人出城应战!”
看着刘盈望向自己的深邃目光,吕释之只下意识一点头。
但片刻之后,就见吕释之又是一副惊慌失措的神情,作势就要跪倒在地。
“殿下不可!”
“殿下,万万不可啊!!!”
满是凄厉的一声哀嚎,吕释之便顺着自己被刘盈强扶起的胳膊,反把刘盈的手臂紧紧攥住,面上神情,只顷刻间便写满了苦涩。
“殿下!”
“蕲县此地,距虹县不过百里啊!!!”
“若贼来而不攻虹县,转而绕道,至多两日,便可抵家上中军之所在!!!”
“彼时,得家上‘不可出城’之令,平阳侯纵有心驰援,亦当不敢于家上之军令有违啊~~~~~~”
极尽惊慌的道出此语,吕释之不忘挤出两滴眼泪,便又要跪下身去。
“臣!”
“万请家上,收回成命!!!!!!”
见吕释之又要跪下身,刘盈废了好大的力气,才算是让吕释之的膝盖,堪堪停留在了距离地板近一尺的位置。
又僵持了好一会儿,终于打消了吕释之下跪的念头,待吕释之直起身,刘盈才似是投降般,面带苦笑的叹出口气。
“舅父拳拳相护之心,甥纵圣命在身,亦不敢漠视······”
苦笑着道出一语,就见刘盈缓缓坐回座位,抬起头,似是退让般补充道:“既如此,舅父便再言平阳侯:贼若来而不攻,暂不可出城;待贼绕走后三日,即发斥候探之。”
“若蕲县有虞,务当即发虹县军而星夜驰援!”
神情满带着无奈,将这个早就决定下来的命令道出,刘盈不忘对吕释之又是一笑。
“如此,可否?”
见刘盈这次没有再坚持,吕释之终是松了一口气。
待听到这句‘三日后可以出城,蕲县有问题要全力驰援’,吕释之才稍安下心来,对刘盈拱手一拜。
但吕释之不知道的是:几乎是在自己踏出军帐的同一刹那,一道身着绛色常服的身影,悄然出现在了刘盈身侧。
若是吕释之听到刘盈接下来的话语,那无论如何,吕释之都不可能将刘盈的意思,告知驻扎于虹县的平阳侯曹参······
“放出风去。”
“务当使黥贼速知:孤之大纛,正立于蕲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