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顾平芜的印象里,池以蓝第一次主动和她说话,是在卢潭山。
卢潭山地处海市市郊,因风景宜人,四季山花烂漫,便有人在山腰建了座别馆。
这里也因此成了海市富人的度假胜地。
别馆盘踞在山腰,是风花雪月的好去处。顾平芜的几个哥姊惯会吃喝玩乐,在别馆有长期空置的私墅,她央着家里出来散心,就在那里住了段时间。
别馆后头有一大片要改建停车场而暂时荒废的空地,有次她路过那里,看到一个男孩踩着滑板骤然跃出恣意的弧度,离地的一刻恍若翱翔。
夕阳斜照,逆光处,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莫名觉得他唇角一定挂着自在又疏淡的笑。
他踩着板子落下来时,她认出他的脸。
她认识他。
或许又不止是认识这么简单。
算起两家的渊源、童年时的交集,或许能称得上一句“青梅竹马”的关系。可长大后他们就很少见面,无非是长辈聚会、逢年过节时,在熙熙攘攘人群中打个照面,彼此问候。
你好。
你也好。
仅此而已。
这回来卢潭山别馆,她从三哥那听说了池家小六也在这儿,却没在意。偌大个卢潭山,总不至于这样巧,轻而易举就碰上面。
可没料到还真碰上了。
而且是在废弃停车场这种地方。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顾平芜觉得奇妙,不知不觉走了会儿神。她站的地方种了不少凤凰木,头顶是一大片盛开的赤红色的花朵,一阵风刮过来,窸窸窣窣的花瓣就落在她眼前。
隔着落花,池以蓝突然停下来,将板子拎在手里,大步朝她走过来。
顾平芜呼吸停滞几秒,目不转睛看着他走近,他睫毛漆黑,低垂时如黑色的羽,漂亮到近乎妖异。
等对方到了跟前,她不由自主避开眼神,想问什么事,喉头却哑住。
过了会儿发间轻轻一动,她蓦地抬眼,原来他只想拿掉她头顶一片花瓣。
她的头发已经很长,编成辫子可以落在腰间,她若有所思凝视着池以蓝手里的滑板,听到他说:“你在这里站了很久了,别馆风大。”
那是经年隔后,池以蓝认真同她讲的、除了问候客套以外的第一句话。
她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影子,孱弱得像是要被风吹走。
再抬头,池以蓝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之后,她又在那个地方陆陆续续遇见池以蓝好几次。
每次她都站在不远不近的位置,默不作声看着对方玩滑板。
池以蓝似乎也习惯了她这个路人围观,见了她不打招呼,亦不说话。
有时看她站的时间长了,也不像第一次那样劝她回去,只是自己收了滑板表示“今天到此为止,你可以回去了”。
半个月后,她的复学手续即将办好,顾平谦打电话催她尽快回来,说快开学了,她才有些倦怠地打点行装准备回家。
临走前,她又去了废旧停车场附近。
池以蓝不在。
她想他可能离开了,又或者是今天不想出来滑滑板。可无论哪样,都和她再没关系了。
大一下半学期开学的关头,顾平芜办好复学手续,回S大念书。
因为在之前的校区有过不愉快的事,顾平谦就给她换了个校区。
开学返校也是顾平谦和她一起去的。她家在海市,住宿也只是做个样子,顾平谦却还是给她所有行囊打点齐全了,司机佣人齐上阵,把包裹搬上宿舍楼去。
顾平芜乐得做个甩手掌柜,她被伺候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扯着顾平谦说要去新校区四处转转。
顾平谦一向拿她没辙,只要她一声“三哥”,他没有不应的,只好西装革履地替她拿着背包,不伦不类地走在校园里。
顾平芜亦步亦趋走在后头,看着三哥的样子,觉得很新鲜。
新校区靠近市中心,四下都透着繁华。
两人逛了半晌,顾平谦接了个电话,神色严肃地说了两句,就定住步子把书包递给她,还蛮有几分家长的样子,嘱咐道:“我有事得先走,你自己逛逛吧。”
她默默接了书包:“知道了。这次谢谢三哥。”
“呦——”顾平谦这时候才露出一点笑意来,见了鬼一样,“不敢当。我们阿芜大小姐养在深闺足足一年,好容易出面求我办件事,才让我一睹芳容,我谢你才是吧?”
顾平芜没理这揶揄:“我那时候不是心情不好么……”
她这一年间简直是闭门谢客,顾平谦好几次登门要看她,都碰了一鼻子灰,想想还有点窝火,却只当她是小孩子任性惯了,也不当真恼她。
“行了,当我和你一样记仇。我得走了,你自己事事小心,有事给我打电话,知道了么。”
顾平芜“嗯”一声,就见顾平谦风风火火转身去找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