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肆无忌惮地吞噬白昼,他们仿佛身陷囹圄,无处可逃。
宜城多山,往年冬天气温很少低于0摄氏度,今年受冷空气影响,一场雪断断续续下了好几天,降雪量打破近50年的纪录。
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降雪,景区关停,高速公路封闭,高铁和航班大面积延误。就算是旅游淡季,还是导致市里滞留了许多从外地来的游客,宾馆酒店的生意一时之间红红火火。
邵颍川低调选择了一家看起来非常不起眼的民宿。
老板是一对年轻夫妇,耐心听邵颍川解释自己和女朋友的身份证在景区丢了,犹豫再三,还是答应给他们开了一间房。
一旁的虞小婵目瞪口呆地看邵颍川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回到房间安顿好,她从钱包里拿出身份证在他眼前晃了晃:“我算看出来了,你们的职业,忽悠人是家常便饭。”
邵颍川从她的指间抽出身份证:“收好,小心被人看见。”说着凑近墙面,曲指敲了敲,将食指放在唇上提醒她,“这里隔音不太好。”
她聪明地闭嘴。
因为职业的缘故,他去陌生的地方留宿总是要先检查周围的环境:房门能否反锁?墙体是否隔音?房间里有没有针孔摄像和监听设备?洗手间的镜面是否安全?遇到紧急情况,能否从窗户逃生?
他一一确认过,走到床沿和虞小婵并肩坐下:“这里挺安全的。”
她崇拜地看着他,觉得新鲜刺激。
以前她身处安稳的环境,却夜夜梦魇,内心从未踏实过,可是和他在一起,哪怕是一路奔波,她也不觉得漂泊无依。
她说:“跟你在一起,我不怕有危险。”
邵颍川被她一句话逗笑,低头跟她咬耳朵:“我看你忽悠人的本事一点也不比我差。”
他呼吸时温热的气息吹拂在她的耳朵周围,她感觉耳郭发烫,还不忘为自己辩白:“我说的可是实话。”看到他近在眼前的脸,鬼使神差地就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动作再自然不过,“一会儿我们去哪儿?”亲完才终于有了和他真正在一起的感觉。
他的眼眸里有细碎的流光坠落:“哪儿也不去。”说完翻身把她压倒在床上,“陪我睡觉。”
“怎么又来?”虞小婵吃尽了他的苦头,下意识就要把他推开,“你昨天就没睡,又开了那么久的车,一点都不困吗?”
邵颍川的力气却在她之上,他笑而不语,一把捞过她抱在怀里,另一只手快速掀起被子的另一边,裹盖在两个人身上。虞小婵觉得自己像一块被粽叶包裹紧密的粽馅,马上就要被他生吞活剥了,他却在这时装糊涂,似笑非笑地说:“困啊,所以才叫你陪我睡觉,你想什么呢?”
她顿时觉得自己像个“老污婆”,立刻把脸埋进他怀里装聋作哑。
邵颍川也没再继续逗她,抱着她很快就睡着了。
暖烘烘的空调热风从头顶吹下来,让人暂时忘了这世上还有烦扰。
很久没睡过安稳觉,这一觉没人打断,邵颍川睡得极安稳。虞小婵本来没有困意,却在他的呼吸声中也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醒来已是傍晚,一天没吃饭,她被饿醒,睁开眼睛身旁位置却是空的,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她瞬间清醒,看见枕头上有邵颍川留下的字条,他说出去买晚饭,很快回来。
她松了口气,不再紧张,洗了把脸,回来将床铺理好,翻看手机里宝澄给她的留言。
她说她去找过季菏泽,什么都知道了。
宝澄没劝她什么话,只是在留言最后,唠唠叨叨地叮嘱她:“叔叔阿姨那边交给我们吧,我和菏泽说好了,会经常去看他们的。你要平安。”
开心时陪你笑,难过时陪你哭,风光时举酒助兴,落魄时雪中送炭。她想起和宝澄共同长大的岁月,庆幸自己能遇到这么好的姑娘做闺密,大概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
结束电话以前,宝澄还带给她一个消息,警方正式开始调查江湛的性骚扰案了。
本以为以江湛家中的财力,这件事顶多在热搜上挂两天就会被撤销,江湛也无非就是被舆论骂一段时间,之后就可以继续风流快活,不会受到什么实质性的惩罚。但宝澄听季菏泽说,这件案子领导要求严查。具体细节没有透露,据说因为江湛的行事作风,他的家人也受到了牵连。近来他的微博已经不再更新,从前和他鬼混的朋友也与他划清了界限。
他将为他做过的事付出惨重代价。
陆宝澄把自己知道的事都告诉给了虞小婵,她们谁也不会想到,这起性骚扰案能够得到重视,多亏了邵颍川和季菏泽从中斡旋。几乎是看到新闻视频后的第一时间,邵颍川就联络了季菏泽,他不管江湛是什么背景来历,他只要他身败名裂。
外面还在下雪,越来越大,没有要停的意思。
夜色如虹的雪夜,另有一番安静的美感,好像随时能发生一段故事。
寂静的院落被皑皑白雪覆盖,连脚印也不见一个。
这时候院落的门扉“吱呀”响起,一群人推门而入,吵吵嚷嚷,给浪漫得有些不真实的天地带来一分炙热的烟火气。每个人手里都提着酒菜,大步流星地踏过雪地,留下一连串脚印,身穿皮夹克的邵颍川也在其中。
不出一分钟,虞小婵就听到了门外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
邵颍川带回一股寒气,头发上、身上还有雪没化干净,他没进来,就站在门口,兴奋地向她伸手:“今天是民宿老板的结婚纪念日,大家都在楼下给他们庆祝,我们要不要也一起下去玩?”
很少见他放下防备,愿意融入普通人当中。又听说是结婚纪念日,她也想凑热闹,从行李箱里随便拿了一件毛衣外套就跟他往楼下走。
她听邵颍川说,他刚才出门时正巧看见老板在其他朋友的帮助下布置浪漫场地,就好奇打听了一句是不是晚上有活动。
老板的朋友告诉他,去年老板和老板娘结婚时忙着给店里装修,没有多余的钱办婚礼,只草草领了结婚证。老板心里始终过意不去,特别选了纪念日这天打算在店里办一个小型结婚典礼,邀请住店的客人一同为他们见证。
为了这个惊喜,老板提前跟老板娘的闺密串通好,把女主角约出去逛街,等布置好现场再回来。
现场需要吹气球和摆放鲜花,眼看时间紧迫,店里听说此事的客人纷纷来帮忙。邵颍川和虞小婵也在吹气球的队伍中。
预订的蛋糕如期送达,老板紧张地给媳妇闺密打电话,小声告诉对方可以回来了。不出十几分钟,老板娘和闺密就拎着购物袋出现在了院子里。其实早就逛完了街,闺密却一直没收到可以回来的指令,只好以想喝咖啡为借口,带女主角去了家附近的咖啡厅拖延时间。
女主角一进门就被满屋的人吓了一跳,众人在欢呼声中松开了系气球的绳子,一百只粉色气球瞬间飞向天花板。
民宿老板拿着气球向她走来,在惊喜得说不出话的老婆面前单膝跪下,然后在气球绳子的尾端摘下一枚戒指,送到她面前:“老婆,我们结婚时没有钱,你的家人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是你相信我,愿意在我一穷二白的时候嫁给我。今年,我们有了自己的生意,慢慢有了积蓄,我想弥补去年咱们领证时你的遗憾,送你一场婚礼!”说着接过身旁朋友递给他的礼盒。
礼盒上写着一串数字,是他们的结婚日期,里面装着的是一面洁白无瑕的头纱,头纱边缘绣着简单的小花,据说一共24朵,是老板娘的出生日期2月4日。
民宿老板把头纱郑重戴在老婆头上,不知道为什么就把自己感动得泪眼婆娑,在老婆面前忍不住自夸:“这是我亲手做的。”
老板娘早就感动得哭花了妆,却还在逞强:“好丑。”
老板也不反驳:“你戴着好看就行。”
老板娘破涕为笑,向前一步搂过老公的脖子,在他脸上大大方方亲了一口。围观这场小型婚礼的人们纷纷起哄,随后在老板的带领下开启酒瓶,就着纷纷扬扬的大雪共饮宜城的烈酒。
宜城酒甜,很好入喉,度数却高,后劲大,刚喝头两杯还不觉得有什么难度,越到后面意识越缥缈。
晚上住店的客人少,老板放肆开心,跑到前台挑选今夜最佳背景音乐。情侣们在音乐的伴奏下群魔乱舞,只有虞小婵因为没有节制地喝了太多酒,枕着邵颍川的腿躺在沙发上玩他的打火机。
“要不要回房间休息?”他问。
她赶紧摇头,贪恋地看了一眼老板和老板娘跳舞的方向:“再待一会儿。”
她好喜欢今夜的气氛,能参与其中和大家一同见证民宿夫妇幸福的时刻,她觉得幸福,不想那么快从这样平凡的快乐中抽身而出。
邵颍川一眼将她的心思看穿,问:“以后我们也这样好不好?”
她的笑藏都藏不住,一秒就原形毕露,超兴奋地坐起来:“真的吗?”又觉得太便宜他了,“形式上可以参考,但不能一模一样。”
他干脆利落地敬她一个二指礼:“Yes,madam。”
意识不清醒的她像小姑娘一样黏人。老板和老板娘轮番敬酒,邵颍川站起来,她也踉踉跄跄站起来挂在他身上,学他的样子端酒杯。邵颍川哭笑不得地把她的酒杯夺下来,换了一个空的高脚杯塞到她手里,她也丝毫没有察觉。
他祝福民宿夫妇:“百年好合。”
虞小婵在旁边跟风:“百——年——好——合!”
他无奈解释:“我女朋友,喝多了。”
老板娘笑:“很可爱,也祝你们百年好合。”
他怔了一瞬,说:“谢谢。”随后把杯中酒一饮而尽,连带着被他替换掉的虞小婵的那一杯也没放过。
夜已深,客人们渐渐散去。零星留下的都是老板和老板娘的朋友,帮忙收拾一楼的接待区,方便明早开门做生意。
邵颍川趁虞小婵做梦的工夫也起来帮了不少忙,等收拾得差不多了,他出门到院子里抽烟,民宿的老板随后跟来。门开时听见身后传来一个清晰的大嗓门:“你少抽点!”
“嗯啦。”老板转头看站在廊下的邵颍川,随口问,“你女朋友也这样吗?”
他认真想了想,摇头:“她不管这些,抽烟喝酒,多少都随意。”
民宿老板难以置信:“这样的媳妇哪里找的,给我来一打。”明明前一秒还发誓要和媳妇爱到地久天长,这时候却有胆量口出狂言,也不怕被打。
邵颍川忍俊不禁:“她查岗比较严格。”他觉得自己应该没说错,“去了哪里?和谁?什么时候回来?这些她都要知道。”
老板情不自禁地感慨:“女人啊,就是麻烦。”
邵颍川把烟掐灭,笑吟吟附和:“男人啊,也是心甘情愿。”
两个人同时大笑,顿时生出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一切尽在不言中的默契。
心甘情愿被她的笑容打败,心甘情愿让她限制自己的自由。没有什么是不能纵容她的,天上的星星也愿意为她摘。
相爱的人,百看不厌。连对方提出的无理要求,也觉得可爱。
后来,睡得昏昏沉沉的虞小婵还是被邵颍川抱回了房间,回到房间后她反而睡不着了。民宿墙板薄,隔音效果不好。她隐约被隔壁的声音吵醒,邵颍川洗完澡出来看见她睁着眼睛在床上发呆,一边擦头发一边问:“刚才不是还困得不行,怎么不睡了?”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眼睛里都是忧愁。
他没接收到她的信号:“怎么了?”
她也不说话,唉声叹气地皱眉。
隔壁的住客倒是回答了他的问题。起先只是吱呀吱呀的晃动声,后来断断续续传来女人的呻吟声,还伴随着哼哼唧唧的求饶声,嗲得不可救药……他们自然脑补出一幅不可描述的画面。
虞小婵为什么会被吵醒?答案不言自明。
隔壁女人叫得节奏生硬,时起时落,毫无诱惑力,虞小婵实在听不下去了:“太难听了,我应该给她做一个示范让她好好学习一下。”
邵颍川哈哈大笑,扔掉湿漉漉的毛巾,跳到床上把她抱在怀里:“跟谁学的,说话这么百无禁忌。”
她嬉皮笑脸:“跟你。”
他开心地去亲她的耳垂,用胡子轻轻剐蹭她的颈窝,情动时分却被响声再次打断,在床榻愈加激烈的摇晃声中,隔壁结束了。
虞小婵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啧,十五分钟。”
邵颍川被她冷不丁的报时搞得一愣,随即捏住她的脸,脸上是藏不住的得意忘形:“是不是有了对比才知道我有多厉害?”
她的脸不知不觉红彤彤,故意在他的手臂上拧了一把,全是肌肉,她一点办法都没有,被他气笑:“嗯,一百昏。”
邵颍川不满意:“把舌头捋直了。”
她故意唱反调:“捋不直。”
他玩味地看着她,低头就在她的嘴巴上轻啄了一下,进而温柔地探寻着她的舌尖,未等她准备好,又恶作剧地把她放开:“瞎说。”
她这才惊觉他突如其来的舌吻全因她说的“捋不直”。这个人,怎么可以这么幼稚,简直和他平时一本正经的样子判若两人。
隔壁安静下来,夜里再没有其他声响,虞小婵终于在邵颍川的怀里踏实入睡。
他的怀抱总能令她感到安心。贴近他的胸膛,她能闻到清新的沐浴露的味道,像清爽的海风,让人的一颗心都放松下来。
他习惯穿着家居服睡觉。其实就是普通棉质T恤和长裤,非常柔软顺滑的布料,款式简单,甚至可以外穿。对他而言,是夜里遇到紧急情况能够随时逃跑的制胜法宝。
被他影响,她也戒了喜欢裸睡的爱好,衣服穿得再规矩不过,在他怀里乖巧得像一只猫。
宜城的雪还在下,银装素裹的冬天,和江湖人共饮热酒,和心爱的人相拥入眠,这世上大概再也没有比这更浪漫的事了。
因为大雪封路的缘故,他们决定在宜城多休息一天。
第二天,邵颍川醒得早,蹑手蹑脚地去洗手间洗漱,然后到楼下用餐区给他和虞小婵取双人份早餐。回房间需要经过前台,他无意逗留,却偏巧看见了正在进行入住登记的几位新客。
一行四人,都是体态健硕的男子,没带笨重的行李,言简意赅地向老板表达了需要两间双床房的意愿。多余的话什么也没说,全程扑克脸,和自己人也没有交流,却各个都机警非常,将民宿的环境从内到外打量了一遍。
邵颍川蹬台阶的步子渐渐放慢,他总觉得这四个人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不过一恍神的工夫,其中一个长发束辫的男人敏锐地察觉到了他投来的目光,突然抬头向他所在的方向看过来,和他的视线刚好对上。
邵颍川毕竟反应能力一流,装作没事人一样,冲那人大方打招呼:“嗨,哥们儿,你们从哪儿来?”
束辫男冷着一张脸,对他的问题充耳不闻,很是目中无人。
倒是另外一个戴眼镜的鹰钩鼻男子更熟络一些,见同伴不搭腔,抬头回答:“常水。”虽然也是面无表情,但好歹有了回应。
邵颍川心里多了分警惕,面上却维持着风平浪静,嘻嘻哈哈打诨跳过了这个话题。
回到房间,洗手间里水龙头哗哗作响,虞小婵刚起来,正在洗澡。
他把餐盘撂在桌上,没心思吃,皱眉思忖这四个人的身份,记忆中的画面终于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如果他没记错,那个束辫男也算是康珈手底下的人,倒不是什么得力干将,只是经常在边境城市的娱乐场所倒卖毒品,赚些小钱。以他的身份一年到头也难得见康珈一次,手上的货多是从比他更高一层的毒贩手里拿的,充其量是贩毒链条上打酱油的小角色,仗着背靠康珈这座大山,经常在外面狐假虎威,装腔作势。江湖上总有谄媚的人信他那套,因他本名姓秦,单名焕,巴结他的人都称他一声“秦哥”。
关于康珈的资料,邵颍川完全可以倒背如流,但像秦焕这类末等喽啰,如果不是因为几年前被他同事抓进去过,他也未必会有印象。
还是前些年的事,当时他刚参加工作不久,秦焕因在酒吧倒卖毒品被关了一年零八个月。隔着审讯室的玻璃,他曾听领导提及这个人的案情,只是那时候的秦焕与今时今日在外形上相差太多,他一时没能认出。
回想秦焕看他的眼神,此人应该对他构不成威胁,即便如此,邵颍川还是决定尽快离开宜城。高速公路不能走,那就冒险走其他路线好了,和康珈的手下同住一个屋檐下,总归存在风险。
虞小婵洗漱完毕,从水汽蒸腾的浴室里出来的时候,邵颍川已经吃过早餐,并且把行李都收拾妥当了。
她的头发还湿漉漉地披在肩上,对眼前的情形很茫然:“不是要再待一天吗?”
“临时出了点状况,咱们动作快些,我路上跟你解释。”说完,他快步走到她面前,拉她进浴室,从墙上摘下吹风机,站在她背后帮她吹头发。吹风机呼呼的响声扰得人心烦意乱,透过镜子,她看见他深锁的眉头就知道事情严重,一刻也耽搁不得。
她躲开他的手,从他身前溜走,动作麻利地换衣服,刚穿上内衣,邵颍川又拎着毛巾出现在她背后,把毛巾整个裹在她的脑袋上狠揉了两下:“你跑什么,头发还没干,这样出去会感冒。”
她急匆匆地翻找毛衣,他把行李收拾得可真彻底,一件都没给她留。她从毛巾底下探出头来,一本正经的严肃脸:“不是要动作快点?”
他哭笑不得:“不差这几分钟。”
虞小婵的头发太长,最后,她等不及头发完全干透就吆喝着出发了。邵颍川从她的衣服里挑了一件连帽外套,把本来用来装饰的帽子整个盖在她的脑袋上,甚至把她的眼睛也覆盖彻底。她只能拿一只手扶着帽檐,又气又好笑地念他比她爸都麻烦。
邵颍川拎着行李箱下楼,还不忘回头跟她贫嘴:“我要是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女儿,敢一声不吭就跟别的男人走,我肯定打断她的腿。”
虞小婵笨拙地扶着帽檐看脚下的台阶,不放弃怼他:“双标。拐别人女儿的时候倒是得心应手。”
邵颍川脚下一个踉跄,放弃和她理论,索性承认了自己喜欢操心的属性:“乖女儿,去车上等我。”回身丢给她车钥匙,自己则径直去前台办理退房手续。
其实没什么要办的,只是等民宿工作人员检查过房间,把押金退给他就好。
偏偏冤家路窄,秦焕下楼来前台买烟。
邵颍川一边等老板退押金,一边假装翻看旅游宣传册,押金拿到手后,便提箱要离开。走到门口,身后突然传来秦焕的声音:“兄弟,借个火。”
他心里一惊,正准备转身,却听店老板说:“我这儿有。”
他这才松了口气,走出民宿。
重新起程。
经过繁华主城区时,邵颍川去超市买了些食物放进了后备厢。他把车停在停车场,和虞小婵回来的时候意外发现轮胎旁边蹲着一只小野猫。他走过去,想把它赶走,走近些才注意到猫的腿上有伤。
小猫毛色发灰,毛茸茸缩成一团,和灰色的水泥板融为一体,如果没能看见,他发动车子后很可能会碾过它。他蹲下,把它抱在怀里,一时有些为难,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
回头看婵婵,她却在发呆。
“想什么呢?”
她回过神来,凑近些,看着小猫漂亮得像琉璃一样的瞳孔:“你觉不觉得它长得有点像绵绵?”
除了体积,毛色和瞳孔的颜色也很像,经她这么一说,他也有了同感。
“它好可怜。”她不忍心就这么丢下它不管,也知道以他们如今的形势不可能带它上路,但还是扯了扯邵颍川的袖口,“我们把它抱到暖和一点的地方吧,外面太冷了。”
邵颍川“嗯”了一声,下一秒却从车上拿了一条毛毯,把它包裹好放上了后车座。
“我们要带它一起?”重新上车,虞小婵回头看了一眼小家伙,不懂他的操作。
大概因为它神似绵绵,邵颍川不忍心不管它的死活,但也考虑到实际情况,只好折中,先带它一起走,出城前如果看到宠物医院再把它送到店里。
可是不知道是宜城太小,还是他们没留神错过了,沿途开过去直到城郊也没看到宠物店或者宠物医院。邵颍川觉得自己想得过于乐观,但事已至此,又不能再把它丢下,只好暂时带它同行。
因为担心小猫从后车座上掉下来,虞小婵时不时就回头看一眼,次数多了,她渐渐留意到他们车后不远处一直跟着一辆黑色速腾。她本来还没觉得奇怪,可是中途因为导航出错,多绕了一段路,那辆速腾竟然还在。
她觉得不对劲,对邵颍川说:“好像有车跟着我们。”
而他其实刚才就发觉了,走错路也根本不是导航的锅,是他故意多绕了一个弯。好在还没出城,有高楼大厦做掩护应该能把后面的车甩下。他故意挑了一个拥挤的高峰路段,把后车引上需要等红灯的直行线路,又迅速右转驶向了附近的写字楼,把车径直开进了地下停车场。
后车被坑上单行道后,到了下一个路口才掉头,邵颍川的车早已消失无踪。
把人跟丢了,司机一时也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只好把车停在了路边,跟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男子请示:“三哥,咱们还跟吗?”
男子给开车小弟使了一个眼色,没敢发话,而是扭头看向坐在后排的两位,点头哈腰地问:“秦哥,宇哥,你们看……咱还跟吗?”
“跟个屁!废物!”坐在后车座上的男子开口就吓得全车人一个激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