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顾忱送回到他自己的营帐门口,萧廷深倒是一点儿也没见外,自动自觉掀起门帘就要进去。顾忱脚步不由自主一顿,脸上明显一愣。
“愣着做什么?”萧廷深伸手把他往营帐里拽,“快进来。”
顾忱硬是被他拉进了营帐里,红晕顺着耳朵尖向下蔓延,一时间整只耳朵都红了。他眨了眨眼,低声开口:“陛下,这是臣的营帐。”
“朕知道。”
“可……”
“朕不能来?”
“……臣不是这个意思。”
顾忱对他的脾性也摸得很清楚了,这是个做了就做了,管别人怎么想的主。他叹了口气,一时间产生了种破罐子破摔的冲动——不管谁看到萧廷深拽着他回来,不管这次又是什么流言,连代行天子事他都做过了,还有什么不能承受的?
然而接下来他就发现自己高估自己了——萧廷深说什么都要亲手帮他换衣服。顾忱哪里肯干,两人拽着一套干爽的衣服在营帐里拉拉扯扯的。
“陛下,这样真的不行!”
“朕说行就是行,再说了也不是第一次——!”
“陛下!”
顾大人耳根飘红,一脸羞愤欲死的模样,死活也不肯放手。萧廷深拽着衣服的另一头,说什么都要先夺在自己手里。结果只听“嘶啦”一声脆响,脆弱的衣袍根本经不住两个人这么折腾,直接从中扯成了两半,两人一人手里捏着一只袖子。
顾忱:“……”
萧廷深:“……”
两人都愣了一下,随后萧廷深冲着门外大吼:“魏德全!”
大太监一脸淡定地走了进来,跪在了地上。
“把尚衣局的人给朕通通罚俸半年。”萧廷深把那件破衣服往地上一丢,“让他们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魏德全默默把衣服拿起来,那张向来淡定的脸上出现一丝波动。即便隔了很远,顾忱也能感受到他一瞬间的无语——
不管是什么衣料都经不住你们两个这么折腾啊陛下。
“再给顾卿拿一套衣服来。”萧廷深说。
魏德全应了,拿着那件被暴力扯成两半的衣服走出营帐,迎面就看到了尚衣局总管太监宋承。他把衣服往宋承手里一塞,传达了陛下的旨意。
莫名其妙被罚了半年俸禄的宋承:“……”
他看看衣服,再看看魏德全,小声问出了一句大逆不道的话:“陛下和顾大人这么激烈的吗?”
经过了一番折腾,顾忱总算换好了干爽的衣服——最后还是他自己换的,主要是萧廷深理亏在先,不敢硬抢,也不敢真的惹他,他才算终于占了一次上风。
换完了衣服之后,两人相对坐了一会儿,顾忱率先开口,带了点儿担忧和关切:“太后娘娘如何了?”
萧廷深没想到他回来后问的第一个问题和他自己无关,反而和自己的母后有关,眸中闪过一丝暖意:“她没事了,太医说是失血过多,若想清醒还需要些时日。”
“你当时可看见了射箭的人?”
顾忱摇摇头:“臣只看到了箭枝。”
说完他自己都觉得这句话简直苍白无力,根本没有任何说服力也没有可信度,然而萧廷深却没有半分怀疑,沉吟了片刻后说道:“此事事关重大,居然有人胆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射伤母后,朕必须彻查。”
顾忱点了点头:“臣如今身负嫌疑,为了避嫌,就不去了。”
萧廷深瞪他一眼:“你和朕一起来。”
“臣……”
“朕信你。”
顾忱一怔:“陛下……”
萧廷深真的变了。这件事若放在从前,他断不会毫不犹豫地说出“朕信你”这种话。信任对于萧廷深来说,是比任何珍宝还珍贵的奢侈品。
萧廷深已经走到了门口,见他还愣在原地没动,不耐烦地招了招手:“和朕一起。”
他信他。
顾忱心底滑过一丝暖流,再无迟疑,抬脚跟了上去。
随后萧廷深召集了群臣,下令命负责此案的刑部尚书杨秦追查凶手。然而谕令一下,群臣却面面相觑,并无一人响应。
“陛下,”杨秦上前一步,沉声开口,“臣已有怀疑人选。”
“说来听听。”
“臣不敢。”杨秦躬身道,“请陛下免臣死罪,臣方才敢说。”
“你尽管说,朕不追究你的罪责。”
杨秦深吸一口气,跪下了:“臣去现场查看过,只有一个人的马蹄印。臣也问过周围值守的士卒,除了顾大人,再没有其他人进入过那片林子。”他说着提高了声音:“臣怀疑的人也只有一个,就是现任户部尚书,顾忱顾大人!”
此言一出,大帐中顿时一阵交头接耳。顾忱也不由微微一怔,旋即却又释然——萧廷深信他,可不代表所有人都信他。更何况他尚且没拿出任何一样有用的证据来证明自己无罪,杨秦会怀疑他也是理所当然的。
可萧廷深却没他这么好的脾气和体贴的想法了,直接拧起了眉:“杨秦!”
“陛下!”杨秦抢先开口,大声道,“臣知道陛下信任顾大人,臣也知道陛下和顾大人感情深厚,但此事事关重大,涉及到帝太后娘娘,她可是陛下的亲生母亲!臣希望陛下能摒弃私情,明察秋毫,还娘娘一个公道!”
说完他伏在了地上,众臣随之呼啦啦跪下:“臣等附议杨大人之言,请陛下明断!”
萧廷深生平最恨别人如此要挟他,当即大怒:“你好大的胆子!”
“陛下,臣也是为陛下的名声着想!”杨秦高声说,“若陛下执意包庇顾大人,此事传出,陛下必然为众多士子所非议——陛下竟为了一个臣子,弃自己亲生母亲于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