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睛,一个兵甲染血的兵士满脸欣喜道:“退兵了,北凉终于退兵了!”
“真的?”
慕阳颓力的靠在椅子上,揉着眉心,松了口气。
她这几日当真是殚精竭虑,对于打仗之事调兵军情之事她本就不擅长,即便借了不少军师谋臣也累得够呛,挥挥手道:“我知道了,你退下罢。其他人也去休息罢。”
靠在榻上浅眠了不到半刻,又有一名兵士连滚带爬冲了进来,惨叫道:“不好了,南安侯,南安侯造反了!”
“什么!?”
怎么会这么快!?
慕阳的身形晃了晃,眼皮一沉,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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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夜预计最多她能再活两三年,可现在看来,她也许都不能再撑过一年。
到底是越来越差了,可局势也容不得她再等下去了。
不知季昀承是怎么说服了其他的藩王,这一次去支援攻打北凉国的兵士出乎意料的多,而北凉这一退兵,这只壮大的军队就转瞬开往了帝都。
待后面攻打北凉的军队发现,已然有些迟了,更何况与北凉一战元气大伤战力根本无法同各地藩王刚刚赶来的队伍相提并论。
季昀承做的准备比她想象的更多,他打的口号并不是造反,而是清君侧,玄王朝的玄朝法典中当真有这么一条“朝无内臣,内有奸恶,则藩王训兵以待,天子密诏诸王,统领镇兵讨伐之”,与此同时,民间开始流行起了一些不良的传闻,什么玄帝遇到北凉只能败退,南安侯却能败退北凉,什么南安侯才是真龙天子……
朝廷之上的争论也到了极致,几乎是惶惶不可终日。
玄帝高坐在皇位上,沉声问到底该如何办,堂上却只听见互相推卸责任的话语,又迟迟没有应对的举措,季昀承的军队却是一日一日的近了。
就是在这时,慕阳又见到了季昀承那只送信的白鸽。
他传来的话只有短短一句:里应外合,谋取帝都。
里应外合,该要如何里应外合?
很快有人回答了她的疑惑,兵部侍郎刘越,以及……杜氏钱庄在帝都的管事。
刘越倒是个熟人,过去慕阳只见他性子老实,却根本不知他是季昀承的人,上来他便道:“林大人,没想你也是……如此正好,侯爷给了我任务要我给他传布防图以及将领安排,尽量调开主力,不与他相遇……”
而杜氏钱庄的管事更是直接:“朝中大多数大臣的把柄具在掌控,若有需要,尽管吩咐,即便鱼死网破在所不惜。”
只可惜,慕阳只犹豫了不到一晚,当机立断下令彻查,将刘越等与季昀承有关的官员全部缉捕归案,并将从他们府中搜查出的罪证呈给了玄帝。
虽然先斩后奏了,但特殊时期特殊对待,玄帝没有怪她,反而夸了两句,只是这样的时候,即便夸赞也显得无力。
杜氏钱庄的管事被她勒令禁止协助南安侯造反,虽然那管事也大惑不解,甚至还想要说服慕阳暗地支持南安侯其实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但毕竟杜氏真正的主上是慕阳而不是季昀承,只得作罢。
不过多久,慕阳再次收到了季昀承的传信,这次更加的简单:违信。
季昀承的字迹素来华丽,这次却显得很散乱,似乎在写的时候心绪不宁。
慕阳只看了一眼就将信笺烧掉,并且命人射杀了那只信鸽。
她只答应获取权势,却没有明说会帮季昀承造反,严格来说并不算违信,更何况,事已至此,多说无用。
派出去阻拦季昀承的军队犹如石沉大海,迟迟传不过军情。
慕阳开始失眠。
她本就浅眠,如此一来,精神更是不好,却仍是强打精神,每日应付迎面而来的诘问。
夜色凄冷,府里还能看见书童和曹仁点灯研究的声音。
无知,也就无所谓担心。
慕阳甚至有些羡慕。
前几日他们送来了一样东西,曹仁美滋滋的称之为镜子,不是没有见过铜镜,只是还从未有过这般清晰而细薄的镜子,照人照物都是挥毫毕现,栩栩如生,放在过去慕阳看到肯定会很开心,这样的东西通过杜昱去经营,定然可以大赚一笔……现下人心惶惶,这样的奢侈品也成了鸡肋。
手指敲着镜面,发出清脆声响。
透过镜面,可以看见窗外密布的星辰、飞扬的檐角、略显冷清的陈设还有眼眶下淡淡乌黑脸色越白的她自己。
这张脸熟悉而又陌生,指尖触在镜面,微凉,那头渐渐倒映出了另一个人影。
墨染的发,飞挑的眉,高挺的鼻,微勾而透出几分嘲弄的唇角,以及一双浅灰色慵懒的眸。
他说:“慕阳,既然觉得我是恩人,为什么还要背叛我?玄帝有什么好让你为他卖命的?别告诉我你是为了什么愚蠢的愚忠才违背了你的诺言。”
懒洋洋的声音在冷月夜中让人只觉一股寒意慢慢袭来。
慕阳动了动唇,没有回头,音色同样冷静:“我本就是女子而非君子,食言而肥又能如何,更何况,我并未说过助你造反。”
“真是冷静呢。”不疾不徐的踱步到她面前,拖长的音调带着莫名磁性,勾人魂魄。
他走到她面前,捻起她的一缕发丝温柔把玩,神色却无悲无喜:“打算叫人来抓我么?”
现在的季昀承不像过去任何时刻。
被她伤害时的愤怒嘲讽抑或是寻常时胜券在握的自负神态。
慕阳夺回自己的发丝,冷冷道:“你知道为什么还来?侯爷的胆量真是大的令人惊讶。”
“我也不想来,只是……”
感受着从指缝间滑走发丝的柔软触感,他轻吁了一口气,而后,慢慢的,一字一顿的,对着她,说。
“……慕阳,你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