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司徒衍不会善罢甘休,这小子每天都对子曦横眉冷目,就连粗线条的易水寒都看出来了,也因此着实揶揄了我俩一番,不过看得出来,我与子曦能够走到一起,他还是很高兴的。
“你别看温二弟一副平易近人的样子,其实在选择配偶上还是相当心高气傲的,从前不知道拒绝了多少女儿的芳心,没想到唯独对无情贤妹你情有独钟。”易水寒笑眯眯的望着我,宛然一副老怀大慰的情形。
“易大哥你公平点好不好,明明是他配不上我姐。”司徒衍不服气的嚷嚷道:“不过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儒生,我姐那么好的女子,怎能相配如此平凡的人。”
我瞥了眼正冲我摇头苦笑的温子曦,忍俊不禁道:“你当我是神仙啊。”
司徒衍难得的一本正经,理所当然的说道:“那当然了,姐你就是天使,世界上所有美好的词汇用在你身上都不为过。”
我抽了抽嘴角,默默的翻了个白眼,刚要说话,只听温子曦在旁边由衷的接口道:“司徒你说的没错,她就是天使,相比之下子曦确实是太平凡了,但我是真心的。”
我是天使?是修罗还差不多,我在心底自嘲的笑笑,挑眉看向一脸正色的温子曦,“我是杀手,请永远不要忘记无情这个身份。”然后扫兴的转身离开。
我不是你的天使,不能居住在你给的天堂,只因每一次阳光洒在我身上,都自动转化为了月光。对不起,子曦,我无法接受你的赞美,因为你每一次的夸赞都令无情自惭形秽、尴尬莫名。我突然有些后悔就这样放肆的爱一场,好怕美妙滋味的背后等待着的会是满目支离破碎的忧伤。
我好像一直都是个煞风景的人,每每在平和安逸的场景中便会滋生出一种逆反心理,恨不得破坏掉,每每看到明媚的、美好的、纯真的事物,便会牵引出内心深处的凄凉。
转过一道弯,院子里的紫阳花开得刚好,一名和服少女正在微雨中寂寥的打着秋千。细如牛毛的雨丝静静的洒在她单薄的背影上,竟有了哀伤的味道。
我暗暗叹了口气,自鹤田山野的事情以后,几日都未见安倍和美,不知为何,每次见到她,总会在她精灵般的眼眸中看到丝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复杂。
听闻她母亲当年是身份低微的女子,若不是因安倍枫吟一次酒后乱性而受孕,断不会嫁入显赫的安倍世家,可惜那女子也是福薄,刚一生下和美便生病去世了。故此和美从小便被人瞧不起,只因安倍府邸上下人等皆认为她生母当年得以被醉酒的安倍枫吟侵占,实乃嫁进门来的一种手段。好在枫吟对和美还算疼爱,并且后来续弦的夫人也一直无所出,故视和美为掌上明珠。
所以我读不懂此刻这名秋千架上的妙龄少女,她眼中的那份阅尽千帆后的疲惫。这真的是当日借刀杀人、栽赃嫁祸于我们的那个心机深沉、出手歹毒的女孩吗?
我缓缓走到她身后,轻轻助力摇着秋千架,和美微微回头,朝我感激的一笑,眼眸犹如水波流转,竟散发出万种风情。我不由得看呆了眼,心中一动,这分明是陷入爱情的眼神,只有沉浸于爱恋中的女子方能拥有这样患得患失、哀怨醉人的眼波。
“我从来没有见过生母的样子,爹爹说我与娘亲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所以每次想娘亲了,我都会一遍一遍的照着镜子。”安倍和美淡淡的说道,竟将我当成了倾诉心事的老友。
想起那个传闻,我小心翼翼的说道:“那你娘亲当年肯定是个人见人爱的美貌佳人。”
和美巴掌大的小脸上闪过一丝讥讽的苦笑,“中土有句话,自古红颜多薄命,身为女子,美丽的容颜只会带来灾难,而非幸事。”
我不禁心下恻然,没想到安倍和美小小年纪,能将世事体会得如此深刻,寥寥数语竟不像出自于十五岁少女之口,遂也有感而发道:“红颜薄命只是出自女子的自怜自伤,而在那些须眉男子口中,恐怕说出来的便是红颜祸水了。”
安倍和美一愣,停下摇曳的秋千动容道:“姐姐你分析得着实通透,史上很多弱质女流,都担负着祸国殃民的千古骂名,其实都是人们编造出来巩固男权地位的一面之词,美女再美,若没有男人的沉迷,又岂能误国,这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看和美如此感同身受,想来当年她父母之事并不简单,但这是她的隐私,我也没有打探的兴趣,遂转换话题道:“那些悠悠之口,任他传说又有何用,遗臭万年也好,流芳百世也罢,人死如灯灭,不过皆是虚名。”
安倍和美长叹一声,莹白的小脸蛋上满是哀伤,“姐姐你虚怀若谷令人钦佩,这道理我也明白,但终究是凡人,躲不开世俗的纷扰。我娘亲,我娘亲她死得太冤。”言罢早已泪流满面。
饶是我始终在防备面前的女子,这时也不禁心生同情,自怀中掏出条绢帕轻轻替她拭了泪,柔声道:“那就都说出来吧,无情虽不能帮你做些什么,却能当个好听众,为你分担一点烦忧。”
和美收了泪,眼眸中升起一股坚韧,毅然道:“你应该早已听说,我母生前身份低贱,本不配进入安倍世家。”
“她可是巫医?”我了然的一笑,淡淡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