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是又错了。”楚爷就那样狼狈的坐在地上,向来喜洁的他丝毫不顾及此刻的华衣染尘,颓靡的表情犹如个堕入凡间的神袛,“似乎从一开始就错了,明知道是错的,还是越做越错,越错越做。”
楚爷裂开嘴状若疯癫般的大笑,这是无情从来未曾见过的模样,楚爷难道不应该是一贯的理智、克制而优雅的吗?这也是无情在长期陪伴中所努力吸收为己用的性情品质,那眼前这个纵情狂笑的男人又是谁呢?
我并不了解楚爷,有的男人就像是个迷,穷极终生也无法窥知一二,楚爷无疑就是这种男人。可是我本以为,我其实是比这世间的大多数人要稍微了解他的,但此时看到他的倾世寂寞崩溃成殇,在惶恐之余才悲哀的发现,原来都是我素来不肯尝试去了解罢了。
这是一个何等寂寞的男人,为什么我到今天才刚刚发现。如果说风影之的寂寞中带有对月孤嚎的狼的桀骜,能令人一目了然。那么楚爷的寂寞则是优雅的水仙,孤芳自赏,他用秀美的叶姿、浓郁的花香把自己层层包裹,将内里的孤单深埋。
如果当年能够换一种方式与楚爷相遇,或许无情可以读懂他的深邃,只是人生从来就没有如果,更加无法重来。他确实是错了,一个男人若是真正爱一个女人,就不该去掩饰自己的脆弱。
在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了为何会爱上温子曦,只因他够坦白。从相识的最初,再到情根深重,在我面前他始终是个水晶透明人,不曾曲折玲珑、兜兜转转,只将心事毫无保留的呈现,这样的简单直接最动人。
无情不是个拥有七窍玲珑心肝的绝顶聪明女子,不喜欢每日每夜的猜来猜去。无情看似自尊自傲的表象下其实藏有一颗极度自卑的心,需要对方能够斩钉截铁的认可与肯定。
这就是我对爱情的态度,若要我爱你,必须先要直接了当的爱我才行。无情知道这样讲很自私,但与子曦的相遇,也确实是这样开始的。先要获取了对方毫无保留的爱恋,才肯放任让自己的情意慢慢沦陷。
所以即使有过四年的亲密,就算楚爷是个如此有魅力的男人,哪怕他始终对我恩宠不倦,无情也永远无法爱上他。
何况他真的爱我吗?或者说他爱的那个人是我吗?一连两次他望穿我灵魂的眼神又是何意?四年来一如恩客与卖笑女的相处,又何曾有过真心的交流?爱情不是应该建立在彼此彻底了解之上吗?我不曾有机会了解楚爷,那他又真正了解无情多少呢?两个互不了解的人凭什么言爱?如果他是爱我的,那么这爱又是多么的毫无来由。
“放过我吧,楚爷。”我缓缓站了起来,不顾由于跪了许久而酸麻不堪的膝盖,第一次以高高在上的眼光看往跌至尘埃的他。
张狂的笑声自楚爷口中嘎然而止,他抬起头打量我,目光中的绝望犹如利箭直刺入我心房。“就因为一个认识不超过三个月,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穷酸书生?”楚爷用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可怕声音质问道。
他语气中的轻蔑激怒了我,似乎温子曦是个根本无法与他相提并论的无用的人,难道他还不明白就算没有子曦我也不可能爱上他吗?
我深吸了口气,控制着自己的语调干巴巴的说道:“我只是希望给我一次选择爱谁的权利。”
“你爱他!”楚爷不敢置信的死死盯着我,撑在地上的手掌抓土成拳。
“是的,我爱他。”无需再仔细思量,我的答案脱口而出,爱他的心意竟在分别后愈加笃定。
我怜悯的看着如同是被霜打了的茄子一样的楚爷,不管是否真的爱我,这个男人一直都对我不错,曾经或许憎恨过、埋怨过,但自从爱上子曦后,我发现自己内心深处对于楚爷的几多怨懑竟也随之逐渐消散。也许是爱情使人宽容,也许是对他怀有愧歉,不管怎样,抛开了昔日的复杂情绪,如今的无情对于楚爷只剩下一种类似于父兄般的亲情。所以我从未想过要伤害他,如果可以,我希望他能够幸福快乐。
“你爱他?”楚爷不甘的反击道:“那我算什么?你可敢告诉他我们的关系?”
这句话并没有他预期的成功击中我要害,是的,子曦并不十分清楚我与楚爷的关系,但他是个男人,自然有发现端倪的敏锐,可是他从来就不在乎,更不追问,他在意的始终是我的心。如此气度的男子简直是世间少有,想到此我心中一阵骄傲,但这是我俩之间的事,却不必对楚爷言讲。
“我们之间可有过鸳盟或承诺?”我不答而淡淡的反问,忽感自己云淡风轻的模样一如曾经的楚爷,“所以我们没有关系。”
我转身离开,看来今日是无法取得师父的谅解了,连番的折腾已令我疲惫不堪,只想回到千落院蒙头大睡一场,哪怕这世界突然天塌地陷也先睡醒再说。
“别走!”楚爷自后猛烈的拥住我,滚烫的胸膛贴在我冰凉的后背上激起阵阵涟漪,“如果你终究会爱上一个人,那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不是我?”
一声声,仿佛充满了千万年的悲怆与绝望。楚爷,你究竟爱的是不是我?这浓烈的爱意也未免太过轻易,可是,若说你不爱我,又为什么会如此悲伤?
“月笙,你过界了!”师父苍老的声音终于自忆菊园内威严的响起,紧接着又转为了几分无奈,“你们都进来吧。”